許宣拔出玉犀笛,依照葛仙人所傳的“靈犀訣”,凝神感應那紅衣女子的意念,和著琴聲,陡然吹將起來。
笛聲高亢破雲,方一奏響,便如冰瀑飛炸、流星怒舞,和琴聲天衣無縫地交織在一起,洶洶激越,立刻便將號角、鼓樂全都壓了下去。
他精擅音律,又與小青雙劍合璧了月餘,諳熟“靈犀感應”之道,此時憑借著極為淳厚的真氣,和這紅衣女子琴笛並奏,更是威力倍增。
紅衣女子轉眸凝視著他,更添驚訝之色,嫣然一笑,雙手疾拂,琴聲驟然轉高,和笛曲一齊回旋呼應,節節攀升。
兩人並坐在天湖南端的台榭上,一圈圈橙光、碧弧如漣漪擴散,周圍驚濤洶湧,隨著琴笛聲,層層疊疊地朝外噴湧。那條八歧大蛇幾次想要破浪衝起,都被壓製得重又跌入湖中。
百花宮的火勢蔓延得極快,島沿的宮殿、亭閣已盡化火海,映得天湖一片彤紅。藏在亭閣、樓宇中的刺客們紛紛躍出,沿岸如長蛇般排開。他們或被許宣二人的琴笛激得肝膽欲裂,或被紅衣女子方才的神威所懾,全都抱頭塞耳,裹足不前,不住地朝西邊張望,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遠處響起陣陣呐喊聲,交雜著兵刃交加與氣浪迭爆的聲響。顯然青帝的“百花軍”聽得響動,也從山下趕來了,正與外圍的叛軍展開激戰。
許宣鬆了口氣,突然又是一凜,小青!渾身冷汗瞬間全都湧了出來。方才疲於奔命,應接不暇,竟然忘了小青仍與那卡米在一起!
“哐!”就在他心神陡分之際,西邊突然金鍾長鳴,震得他氣血翻騰,險些破音。
敲鍾的顯然是敵方的絕頂高手,念力極強,察覺到許宣氣息微變,立即趁著琴、笛失衡之際響起,“哐——哐——”連撞,震得徹底打亂了他們的節奏。
紅衣女子臉色驟變,指尖一顫,“鏗”地又斷了一根琴弦。鼓樂、號角趁勢洶洶反撲,隨著鍾聲一起響徹天地。
“轟!”亂石四炸,八歧大蛇尖嘶著飛旋破空,將台榭撞碎了半截,螺旋狂舞,長尾上的吸盤閃電般衝向紅衣女子的後心。
許宣早已見識過這怪物吸汲真氣的威力,喝道:“小心!”一把抱住紅衣女子的纖腰,翻身急滾。
誰想紅衣女子聽得風聲,也已轉身揚掌欲揮,瞥見是他,急忙又硬生生收回了去。然而如此一抱一收,恰好當胸撞了個滿懷,許宣嘴唇更不偏不倚地壓在了她的臉上。
紅衣女子“啊”地一聲低吟,雙頰暈紅如醉,眼波裏的淩厲殺機全都如冰雪瞬間消融。
許宣一怔,急忙撐起身,道:“對不住……”話音未落,右後方狂飆席卷,如泰山壓頂,登時又不由自主地撲落在她的身上,繼而全身一緊,已如粽子般被八歧大蛇的巨尾重重纏住。
“哢嚓!”古琴應聲粉碎,他與紅衣女子肌膚相貼,鼻尖相對,心跳、呼吸仿佛齊齊頓止了。
那些刺客等的就是這一刻。
霎時間人影閃掠,全都從四麵八方衝來了,飛劍穿梭,結成了一條巨大的銀龍劍陣,激嘯著朝著兩人飛旋疾撞。
“咄咄咄咄……”劍陣距離頭頂尚有數十丈遠,台榭的欄杆、石板已被劍氣激得火星四濺,現出點點白痕。八歧大蛇也忍不住收蜷痛吼,鱗片紛飛。
許宣被勒得胸肺欲爆,眼見著那條“銀龍”般的劍陣極速迫近,卻掙脫不得,避無可避,嘴裏又酸又苦,忖道:“想不到我沒和白姐姐死在揚子江,也沒與小青葬身天漏山,卻不明不白地和青帝的姬妾死在這裏!”
然而明知必死無疑,恐懼、悲怒反倒煙消雲散了,喘了口氣,笑道:“姑娘,我們就要共赴黃泉了,在下許宣,還沒請教你芳名?”.伍2⓪.С○м҈
紅衣女子輕聲一笑,柔聲道:“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為何還要冒死相救?”轉過頭,那雙秋水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視了他片刻,悲喜交織,淡淡道:“我的名字叫李師師了。你可記住了?”
李師師?許宣一怔,忽然想起方才在蓮花閣裏看見的那幅畫,畫上的那首詞……腦中“嗡”地一響,血液全都湧上了頭頂。
李師師!難道眼前這女子竟然就是林靈素的親生妹妹、二十年前豔蓋群芳的東京第一名妓李師師?
難怪那幅畫上的字跡這般熟悉,原來和當日刻在峨眉石洞裏的《西河》、題在建康師師舊宅裏的《瑞龍吟》一樣,都是出自這大宋第一美人之手!就連那幅畫上的詞,此刻回想,也當是周邦彥所填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