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臨別(1 / 2)

此後半個多月,許宣便住在完顏阿勒錦家中養傷。白日裏,阿勒錦領著眾獵戶外出狩獵,蘇裏歌則翻山越嶺為他尋找各種藥草。他吃完紇石烈女嬰燒的飯菜、熬的藥湯後,便盤坐在炕上調氣療傷。

“火嬰果”等藥草果有奇效,過不多日,許宣經脈內的燒灼感已消散幹淨。到了第七日,奇經八脈盡皆暢通,肋骨、臂骨也已基本愈合,連臉上的疤痕亦消退得看不出來了,唯有膝蓋不見任何好轉。WwW.com

想到被林靈素那魔頭所害,父母死生未卜,自己又成了殘疾,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趕回臨安,總不免恨得牙根癢癢。

村寨裏的孩子們對他這屠狼搏虎、打敗海陵王的“斷腿雄庫魯”倍感好奇,不時溜進屋中,東摸摸,西看看,沒話找話地和他搭訕。過不數日,便相互稔熟起來。

起初,許宣還得指手畫腳,連猜帶蒙地和他們交談,到了半個月後,已能用簡單的女真話和他們講述打虎的種種細節了。

但到了後來,最讓這些關外孩子著迷的,反倒是臨安的風土人情,聽許宣描繪那繁華熱鬧的江南街巷、紙醉金迷的瓦舍勾欄,還有那十裏荷花的西湖、潮湧如雷的錢塘江……無不如癡如醉,悠然神往。

有時蘇裏歌提早回來,見眾孩子圍坐炕上,聽許宣講江南之事,也悄悄坐在一旁,聽得入神。她聽得越多,就越發難過,明白許宣歸心似箭,絕不可能留守在這白山黑水、冰天雪地之間。

這一日,風雪初霽,晴空如洗。許宣正坐在炕上調息,忽聽屋外駿馬長嘶,嘯呼四起,阿勒錦猛地推開木門,叫道:“雄庫魯,快隨我來!”

許宣不知發生了何事,撐起骨杖,隨他掀簾出了屋外,卻見全村的獵戶都騎馬候在院外,蘇裏歌也坐在白馬上,托著海東青,似悲似喜地凝視著他。

那些孩子紛紛奔到柵欄邊,朝他高聲大叫:“雄庫魯要隨著南飛的大雁回家啦!”

許宣心中突突劇跳,不及多想,握住蘇裏歌的手,躍上馬背,隨著眾人風馳電掣地朝東南疾奔。

繞過連綿的雪丘,穿過一片樹林,到了那條大河邊。許宣“啊”地一聲低呼,又驚又喜,隻見浮冰跌宕,金光閃閃,岸邊的巨石旁係著一艘新鑿的獨木舟,長近兩丈,中央是一個簡潔的鹿皮船篷,可避風雪。

阿勒錦道:“雄庫魯,這是我們送給你的禮物。女真人的手握慣了韁繩和弓箭,不知道怎麼劃槳。所以花了半個月,才造出這艘難看的船。”

眾獵戶哈哈大笑,七嘴八舌地叫道:“雄庫魯,如果船翻了,一定要記住遊回來的路!”

這是許宣幾個月來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回家的希望,激動無已,一時竟連感謝的話也堵在喉中,說不出半個字來。

蘇裏歌遞給他一張羊皮紙,低聲道:“再過半個月,這條河就要冰封啦。你明日一早,乘著船順流而下,大約過上六七日,便能到達東南的‘天鵝寨’。那裏離大海不到三十裏,有許多前來遼東收購珍珠的高麗與南朝商人。你坐他們的商船,到高麗開京,就能轉船回到明州了。”

羊皮紙上詳細地描畫了河流的走向,與“天鵝寨”、高麗開京的地圖,為防他看不懂,還標注了幾個歪歪扭扭的漢字。

許宣想不到她考慮得如此細致,心頭大暖,旋即醒悟,她給自己這張地圖,除了引導他安全回到臨安之外,多半還存了幾分僥幸之念,盼著他今後能按圖索驥,重返這裏。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忍不住輕輕捏了捏她的掌心。

若是王允真,此時多半雙頰飛紅,悄悄地抽出手;若換了小青,說不定“啐”他一句“小色鬼”,劈頭一個耳光就打過來了。但蘇裏歌卻是眼圈一紅,緊緊反握,指尖嵌入他的手掌,辣辣生疼。

到了傍晚,天上彤雲密布,朔風呼嘯,又開始下起雪來。眾獵戶歡聚一堂,擠在阿勒錦家中,為許宣踐行。

相處了半個多月,分別在即,眾人都頗為不舍,輪番上前向許宣敬酒。許宣亦酒到杯幹,毫不推辭。不到一個時辰,阿勒錦家的二十幾個酒桶竟然全都底朝天了。獵戶們喝得興起,又紛紛吹笛打鼓,唱起《鷓鴣曲》來。

女真人雖然善舞,歌曲卻頗為單調,反反複複隻是模擬鷓鴣的高低長短的鳴叫聲。許宣也趁著酒意,取出翡翠玉笛,連吹了十幾首曲子,聽得眾人神魂飄蕩,喝彩不迭。

如此歡歌笑語,喧嘩如沸,直到深夜,喝得酩酊爛泥的獵戶們才踉蹌告退。許宣也已醉意朦朧,來不及解開衣服,便臥倒在炕上呼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