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宣、王重陽齊聲低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流霞鏡!這麵巴掌大小的銅鏡竟然是女媧傳給蛇族的太古神器!但當日他們與王文卿在蓬萊山上激戰時,神鏡明明已墜入了“太極之淵”,又怎會出現在結界之外,成了金國太後送給嫡長孫的見麵禮?
許宣思緒急轉,忽然想起當初與完顏亮比箭射雕的情景:“是了,這廝的‘回風箭’與兀術老賊如出一轍,又與李師師的‘先天神功’似出同源,這兩人中,必有一個是他師父!而當日由李師師送給王重陽的鏡子,今日偏偏又由這小賊送到我的手中。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難道這廝真是那妖女的徒弟?”
又想:“李師師對蓬萊發生之事了如指掌,說明山中必有她的眼線。那日王文卿化身青龍,與眾人在太極之淵激戰,流霞鏡被震飛後,莫非又被那妖女的眼線得到,輾轉回到她的手中,轉送給了完顏亮?哼,虧得那蛇族老妖婆的元神正自沉睡,否則見此神鏡,又不知要如何發狂尖叫,生出什麼事端來……”
正自思忖,海冬青突然發狂似的啄擊著他的手臂,拍翅尖啼。隻見陽光斜照在鏡麵上,幻彩流離,漸漸浮現出兩個女子的身影。許宣胸口如被重錘猛擊,霎時間連氣也喘不過來了。
那兩女子一個布衣白裘,美貌絕倫;一個獵裝辮發,英姿秀麗,赫然正是紇石烈女嬰與完顏蘇裏歌!兩人手腕、腳踝均被粗如拇指的鐵鏈銬鎖,似被囚禁在暗室中,一動也不能動。m.X520xs.Com
他的心如沉穀底,驚怒交迸。自從孤身離開羅荒野後,他一直記掛著兩母女的安危,不知她們逃到了哪裏,能否躲得過完顏亮的追捕……想不到最為擔憂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這狗賊矯借太後之名,給自己送來這麵神鏡,自是警告自己不可輕舉妄動。
許宣指尖顫抖,怒不可遏,恨不能立刻衝破馬車,將那完顏亮千刀萬剮,但一想到完顏蘇裏歌母女的性命操於那狗賊之手,便又隻得攥緊拳頭,強忍殺機。當下深吸了口氣,道:“葛王,讓他過來,我有話問他。”
蹄聲得得,完顏亮不緊不慢地騎馬到了馬車的左窗前,道:“臣完顏迪古乃,拜見濟安太子。”
婢女揭開簾子,隻見那廝騎著白馬,銀甲白裘,正笑嘻嘻地望著車內,雙眸精光閃爍,一幅有恃無恐的模樣。
海冬青翎毛盡乍,尖叫著便欲朝他撲去。許宣抓住它的雙爪,撫摩著頭頸,冷笑道:“飛得再高的雲,也要與大海交逢。迪古乃,咱們又見麵啦。”
完顏亮翻身下馬,裝模做樣地俯身行禮,道:“海水被大風吹成了白雲,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如果迪古乃有雄庫魯的眼睛,早能看出殿下的身份,今日為大金國立下頭功的,就不是烏祿啦。迪古乃專門找了兩個羅荒野最美麗的女人,送給雄庫魯做伺鷹的婢女,還請太子寬廣如大海的心胸,能容得下迪古乃這一朵小小的白雲。”
眾金兵一陣嘩然,王重陽與完顏烏祿亦滿頭霧水,不知兩人曾在何處見過、所言何意。
許宣哈哈一笑,道:“海陵王既有這等美意,我又豈敢推卻?”故意探出頭,左右環顧,道:“你說的那兩位美人兒呢?在哪兒?”
完顏亮起身拍了拍雪沫,笑嘻嘻地道:“她們雖然美麗如冰雪,卻畢竟是鄉野村姑,未經訓教,又如何伺候得了殿下金枝玉葉之身?殿下放心,她們就在微臣上京的府邸,隻等殿下臨幸。”
許宣心道:“狗賊,等我將你滿門抄斬之時,自然就會登門臨幸了。”臉上卻笑容可掬,點頭道:“很好,很好。既是如此,我們還等什麼?還不快快啟程?”
************
車馬轔轔,眾人在林海雪原間奔馳了一日,將近傍晚,終於到了一處城郭外。東西兩側高山迤邐,夾著兩條大河,冰雪皚皚,殘陽如豆,除了呼嘯的狂風,一切都仿佛凝固了,就像一幅靜默的山水畫。
土夯的牆垣僅有丈許高,坑坑窪窪,被夕陽鍍染成斑駁的暗赭明黃,城樓、箭樓也都已年久失修,朱漆剝落,唯有城門上的青石橫匾鐫刻著的“五國城”三個大字,依舊灼紅醒目。
許宣心中莫名地一陣刺痛,數十年來,這三個字就像烙在大宋百姓心中無法磨滅的疤痕,哪怕他已將趙宋朝廷視為仇敵,此刻望見,依然抑不住那翻騰的悲屈與酸苦。
完顏烏祿策馬揚鞭,高聲道:“海陵王完顏迪古乃、葛王完顏烏祿,奉旨護送太子回京。”連喊了三遍,城樓上驀地響起蒼涼的號角聲,繼而歡聲雷動,城門大開,一員守將領著數百騎兵飛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