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纖塵不染,明月高懸。宮城外到處是歸家的權貴,車馬轔轔,輾得積雪長街深藍淺紫。完顏亮的馬車走得極慢,晃晃悠悠地過了賢德坊,卻不往南返回海陵王府,反而北折停在了路旁的陰影裏。
許宣心中一凜,難道這廝已有所防範了?當下繼續隨著車流前行,又過了兩個路口,讓車夫放慢速度,等到所有馬車都駛到前頭,方摸了摸海東青,示意它留在車內,自己從窗口鑽了出去,雙杖一點,飄然掠上了街坊的屋頂。
卻見完顏亮的馬車緩緩駛動,朝北走了百餘丈後,突然加速右轉,重又朝著皇宮方向飛馳。
許宣貼著屋脊疾掠,穿街過巷,遙遙跟隨。馬車左折右轉,終於停在了皇宮東北側的小門外,那裏高牆窄巷,極是隱蔽。他伏在簷角,等了片刻,不見完顏亮下車,卻見馬車徐徐向前,又繞過巷角,朝西南方折返。
許宣暗覺蹊蹺,凝神察探,隻見雪地上的車轍比先前淺了三分,心中一動,躍到馬車停駐處。積雪上有一圈凹痕,將手掌貼在上方,隱隱覺得有氣流湧動。當下運足真氣,朝上一吸,頓時將一輪圓形石蓋連著積雪提了起來,露出一個直徑約兩尺的黑洞。
他托住石蓋底部,縱身跳下,順勢將上方洞口蓋住。腳下幹爽堅硬,乃是石塊鋪砌的甬道,高約九尺,寬逾四尺,可容兩人並肩而行。沿甬道走了不到百步,便到了一扇鐵門前。
鐵門極為厚重,推之紋絲不動,門後顯然已被栓住。若換做從前,許宣自然束手無策,但修成“天人交感”與“無脈之身”後,想要打開這麼一扇鐵門,簡直易如反掌。
當下拔出“龍牙”,插入門縫,凝神感探。真氣透過刀尖朝裏鼓湧,將門閂輕輕抬了起來,一點一點地往旁側移動。而後輕輕一挑,運氣將撥落的門閂托住,無聲無息地放到門邊,再悄然推開鐵門。
門後又是一個黑漆漆的甬道,往前又走了三百來步,再無去路,隻有一個木梯斜架在牆上。他扶梯而上,用手摸索上方的石壁,果然有一處機關,輕輕一撥,便將石板頂了起來。m.X520xs.Com
濃香撲鼻,上方竟是個放置女子羅衫的箱櫃,高四尺,寬三尺,長近五尺,恰好可容一人蜷臥。從鑰匙孔朝外探望,卻見燭影搖紅,帷帳鼓動,屋角立著幾個樣式古樸的銅器與香爐,鏡台、椅子、琴案……俱是南海黃花梨所製,桌案上的酒杯、茶具也盡是極為精美的瓷器,不知是哪個公主、貴婦的香閨。
帷帳後傳來低語輕笑,夾帶著幾聲呻吟,甚是淫猥,聽得許宣臉熱心跳。又聽一個女子歎了口氣,幽幽地道:“也不知什麼時候,我們才能不必這般偷偷摸摸,提心吊膽?”又聽一個男子聲音說道:“要想光明正大,就隻有一個法子,就看你何時下得了決心啦。”果然是完顏亮。
那女子沉默片刻,低聲道:“迪古乃,你有四個妻妾,我若真下了決心,又怎知你會不會反悔?”許宣一震,又驚又惱,這聲音赫然竟是皇後裴滿氏!他雖早已猜到兩人必有奸情,親自撞見,仍不免五味交陳。
完顏亮歎道:“娘娘,我對你若非真心,又怎敢吞下‘真心蠱’?隻要有絲毫變心,縱然不天打雷劈,肝腸也早被蠱蟲咬得寸寸盡斷了。”裴滿氏格格一笑,道:“天下竟有這樣的蠱蟲,倒也有趣。卻不知蕭國師從哪裏找了來?”
許宣一凜,敢情蕭抱珍也卷入其中,卻不知他是完顏亮的同黨,還是別有居心?凝神探看,隔著橘紅的緯紗,隻見裴滿氏雙頰暈紅地斜靠在完顏亮的懷裏,雲鬢繚亂,衣襟也敞開了大半,酥胸半露。她歡喜不到片刻,又愁雲滿麵,咬了咬唇,道:“陛下疑心病越來越重,這幾日便逼問了好幾次我身邊的婢女。若要動手,就得趁著此次都元帥和蕭國師護送公主和親的大好機會……”
完顏亮搖頭道:“漢人有句話叫‘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現在動手,你我都逃脫不了嫌疑。娘娘放心,迪古乃自有妙計。”裴滿氏眉梢稍展,道:“你這般胸有成竹,我就寬心多啦。隻是……哎,隻是苦了濟安,好不容易才重回上京,陛下若是……也不知那些狼子野心的奸臣們又不知該起什麼歹念。”
完顏亮撫摩著她的手,微笑道:“娘娘放心,濟安是威震大金的屠龍諳班勃極烈,又有誰敢妄捋虎須?再說不是還有你我麼?陛下駕崩,正是檢視誰懷貳心的絕佳機會,隻要誰敢對太子繼位說一個不字,迪古乃第一個饒不了他!”
裴滿氏大喜,親了他臉頰一口,嫣然道:“濟安若能順利登基,你就是攝政王兼都元帥!”完顏亮托住她的下巴,在她唇上深深一吻,低聲道:“隻要能和你長相廝守,做不做攝政王、都元帥,又有什麼打緊?”裴滿氏渾身登時軟了下來,雙臂環抱住他的頭頸,倒在暖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