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同仇(1 / 2)

也速該指了指羊皮地圖,道:“如果繞過山南,全速行軍,大概還要八天。我認得一條捷徑,可以橫穿從不兒罕山,隻需三天就能到達了。隻是山路險陡,不知你們走不走得?”

許宣正欲答話,忽聽公主高聲道:“沒有大金男兒的弓箭射不落的太陽,沒有大金男兒的馬蹄到不了的地方。這麼遠的路我們都走過來啦,還有什麼走不得的山路?”

眾金將被她這般一說,無不熱血沸騰,齊聲高呼。當下紛紛撥轉馬頭,隨著也速該朝西北飛馳。

雪嶺綿延,雲霧繚繞,山路果然頗為險陡,結著厚冰,如羊腸蜿蜒。眾人緩行了小半日,到了峽穀低處,才又沿著結冰的山溪加速奔馳。

將近傍晚,山穀漸轉開闊,前方現出一大片冰湖,雪山圍合,殘陽如血,倒映著奇形怪狀的黑雲與紅霞,瑰麗中透著陰森詭異。也速該說,此處是不兒罕山裏的聖湖,再往西行六十裏,就可出山了。按此行程,最快後日上午便可抵達黃金神山。

眾人依山伴湖,安營歇息。

夜裏,繁星閃爍,山風呼嘯,卷起漫天白茫茫的雪沫,氈帳呼啦啦地猛烈鼓舞,仿佛隨時都將被掀飛。抱著厚厚的羊毛毯蜷在篝火旁,仍覺得一陣陣鑽心刺骨的寒冷,饒是許宣、王重陽等人真氣雄渾,也覺得有些難耐,聊了一會兒天,便各自煉氣禦寒。

許宣盤坐了片刻,帳外忽然傳來一陣似有若無的蒼涼琴聲,在這寒夜中聽來,猶覺悲愴。王重陽閉目凝神,入定如石人,他卻思緒聯翩,心潮洶湧,再難運轉炁丹了。當下索性拄杖起身,循著琴聲走去。

大風呼號,瓊英亂舞,站在丘頂,隻見數百頂氈帳密密層層地環繞在湖邊、山下,篝火閃爍,與冰麵倒映的漫天繁星交相輝照,清冷而壯麗。

金兵們大多都已睡著了,有的橫七豎八地擠在帳內,呼嚕四起;有的抱著刀槍斜靠在篝火旁,歪著頭,口角流涎;有的緊裹著毛氈,蜷縮在土坑裏……隻有少數站崗的士兵不住地跺著腳,瑟瑟發抖。

他拄著雙拐七轉八彎,隨著琴聲到了湖畔。湖邊隻設了一個大氈帳,停著公主乘坐的那輛六駕馬車,正是公主的行營。帳外士兵見海冬青呀呀飛來,知是太子到了,忙單跪行禮。喵喵尒説

琴聲幽幽,火光搖曳,一個影子投映在鼓舞的氈帳上,起伏不定,原來竟是完顏瑤在拉著蒙古胡琴。

許宣駐足而立,琴聲漸轉淒婉,如泣如訴,正是趙佶所填的那首《燕山亭.北行見杏花》。想起那日她在趙佶囚所對自己吐露的心事,更覺酸楚,忖道:“她母親早早去世,外公、舅舅又受盡了屈辱,雖有父親寵愛,在眾人眼裏仍是個不折不扣的南人雜種。從小長在深宮之中,察言觀色,孤苦伶仃,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藏了多少怨恨……”

忽然冒出一個此前從未想過的疑問:“是了,她既對金廷權貴如此憎恨,立誓要為母親、外公和完顏濟安報仇,又為何毛遂自薦,出塞和親,冒生命危險來幫金韃子對付蒙古人?”

隱隱正覺蹊蹺,迎麵走過來一個丫鬟,低著頭輕聲道:“太子殿下。”匆匆錯肩而過。他心中一跳,這聲音好生熟悉!轉頭掃望,那女子背影窈窕,轉瞬便已消失不見。

還不及多想,便聽公主的聲音從氈帳內傳了出來:“濟安哥哥,是你嗎?你們都退下吧,我要和太子單獨說會兒話。”

眾士兵齊聲應諾,四散退開。許宣掀簾而入,隻見篝火跳躍,完顏瑤坐在氈毯上,正低頭拉著胡琴,濕漉漉的俏臉忽明忽暗,似乎剛剛哭過。

一曲終了,她放下琴弓,朝他嫣然一笑,道:“天寒地凍,睡不著覺,反正就要做蒙古人的新娘啦,就來學著拉拉這些蠻子的胡琴吧。濟安哥哥,你呢?為什麼還不睡?”

海冬青振翅尖啼,似是對她頗懷敵意。許宣摸了摸海冬青的背頸,微笑道:“你的琴聲太刺耳難聽,把我們吵醒啦。”

公主“嗤”地一笑,低聲道:“小瘸子,你定是想不明白,為何我要自告奮勇出塞和親,又為何要拉上你來做墊背,所以才過來問我,是不是?”

許宣一凜:“難道她在我心底種的是心蠱?”海冬青趁機一縮頸,掙出他的手掌,不耐煩地在他肩膀上跳了幾下,徑自朝外飛走了。

公主道:“你在上京待了近一月,想必也看都清清楚楚了,汗阿瑪孤家寡人,那些皇叔、兄弟個個覬覦龍位,心懷鬼胎,就連從前最倚信的裴滿皇後與都元帥兀術,也都不再和他一條心啦。這些年來,他一直懷疑是皇室裏的人合謀害死了濟安哥哥,卻苦無證據,隻能借酒澆愁,亂發脾氣。越是如此,周圍人越加怕他,全都各找靠山,做了耳目。即便我身邊,也找不著一個可信之人。”

她聲音極輕,顯是不願讓帳外的人聽見,又道:“國不可一日無儲君,更何況濟安哥哥失蹤這麼多年,太子之位始終空懸。滿朝文武分作幾派,擁立不同的人選,日子一久,就連裴滿皇後也動搖啦,若不是你從天而降,隻怕已經立了二叔常勝,或是代王的幾個兒子做諳班勃極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