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魔怪(1 / 2)

陽光刺眼,在雲層間閃爍不定。漫天白雲倏忽離合,瞬息萬變,時而變成了蓬萊的懸山,時而化作了小青的側臉,時而又幻化為允真鼓舞的衣裙,讓他莫名地悲從心來,熱淚盈眶,仿佛天海倒懸,化身為雲,迷失在這空茫無邊的碧空裏,不知所往。

又想,這些雲朵聚還散,落為雨,彙溪入海,最後又蒸騰為雲,想必早已破除“情”執,看穿了別離生死。自己何時方能像這朵朵白雲,超然物外,以“無情”、“不仁”之表,煉“有情”、“大仁”之心?

王重陽疲憊已極,胡思亂想了一會兒,眼皮越來越沉,不知不覺間竟浮在海上睡著了。醒來時已是繁星滿天,黑漆漆的海麵起伏搖晃,高一浪低一浪地將他朝南推送,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到了什麼地方。

二十餘日來,首次睡了充足的長覺,精神大振,真氣也已充盈飽滿。他正想取出青蚨蟲,追蹤混沌的去向,忽聽後方傳來一聲驚呼:“師父,那兒又來一具屍體。”

大浪扶搖,一艘雙桅船從小丘般的波頂掀起,衝落在他右側八九丈處,兩道人影幾乎同時騰空躍起,朝他掠來。

王重陽心中一動,難道他們將自己當作了海上浮屍?念頭未已,香風撲鼻,琵琶骨已被一人扣住,“嘩”地提出海麵,另一人握著根尖木棍,朝他心髒刺來。

王重陽大凜,低頭急轉,從後方那人雙手下掙脫而出,順勢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後翻躍起,避開了尖木棍。卻覺觸手柔軟已極,仿佛壓在了兩堆羊脂綿球上。

那人又羞又怒,叱道:“倀賊敢爾!”劍光疾閃,狂風暴雨般接連猛攻。光芒閃耀,忽明忽暗地映照著那人的臉,竟然是個頗為清秀的白衣女尼。

“啊呀,對……對不住!”王重陽窘得麵紅耳赤,不敢再招架,手忙腳亂地朝後閃躲。

握著尖木棍的那人聽見他說話,驚咦一聲,收手叫道:“二師姐,他不是倀屍!”白衣鼓卷,也是個年輕貌美的尼姑。王重陽轉眼瞥去,當心如被重錘猛擊,失聲道:“允真!”

那年輕女尼眼如新月,姿容秀麗,活生生就是王允真轉世!瞧那羞怯歉疚的神態,絕然不像被完顏瑤附體了的“王允真”,但普天之下,又豈有如此相似之人?

心念一分,劍氣森森,咽喉、左胸險些被刺中。那使劍的尼姑滿臉潮紅,喝道:“他不是倀屍就是淫賊,更加饒他不得!”欺身緊逼,必欲置他於死地。

王重陽這才恍然醒悟,敢情她們將自己誤認作懸浮海上的倀屍,當下忙道:“在下並非倀屍,隻是連日來追擊凶獸,疲困難耐,在海上臥睡了幾個時辰,無意冒犯師太,萬請恕罪!”

那使劍的尼姑咬牙不理,依舊全力猛攻。忽聽船上傳來一個柔和低婉的聲音:“素心,停手罷。這位施主若真有惡意,方才那一掌便可取了你性命。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更何況隻是無心之過?”

那尼姑素心這才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收劍退回,口中兀自強辯:“師父,海上風波險惡,冰寒徹骨,誰能臥躺上幾個時辰?此人故作良善,用心歹邪,滿嘴都是假話,縱然不是倀屍,也與那吸血鬼擺脫不了幹係!”

那柔和低婉的聲音又道:“這位施主真氣純陽,深不可測,所修的絕非吸人氣血的陰邪之術,他能在海上臥躺幾個時辰,也不出奇。你與素晴叨擾了人家,快請他上來喝杯熱茶,聊表歉意。”

王重陽大為感激,忙朝那船行了一禮,道:“多謝師太!”

素心哼了一聲,徑自飛掠而回。剩下那年輕尼姑素晴更覺羞窘,斂衽回了一禮,道:“貧尼無狀,唐突施主,還請施主與我們……與我們回返客舟……”見他呆呆地盯著自己,雙頰酡紅,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王重陽心中一陣刺痛,暗想:“原來你法號素晴。”原想就此辭別,爭分奪秒地追趕混沌,但見了這酷似王允真的女尼,從前的種種美好回憶直如狂潮般湧上心頭,悲喜交織。

忽然想起李少微臨終所托,喉嚨突如被無形之手扼住,心跳欲爆,難以呼吸:“難道天下竟有這等巧事,這小師太就是允真的孿生姐妹李秋晴?”旋即又想,小青當日奉葛長庚所托,早將李秋晴送到了茅山。道佛兩隔,她又豈會從上清派女道姑變成南海女尼?方甫湧起的驚喜又驟然盡消。

念頭百轉,雙眼卻如磁鐵吸附,難以從那素晴身上移開。當下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隨她一起踏波掠向客船。心中淒酸,暗想:“她雖不是允真,也非她的姐妹,但能多看上片刻,也是好的。”

那艘雙桅船長約九丈,寬近三丈,船頭與帆布上都印畫著一朵八瓣蓮花。艉艙雙層,簡約壯麗,甲板上除了二十多個舵手、船夫,全是白衣尼姑,約莫四十人。定睛細看,那些水手也全是女扮男裝。除了他,整艘船上竟無一個男子。

素心躍落甲板,朝主桅下的一個師太喊了聲“師父”,便板著臉步入左側的群尼隊列。那師太點了點頭,轉眸朝王重陽微微一笑,道:“風浪變大了,我們到艙裏說話罷。施主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