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宣心中一動,知道慧真是故意說給自己和王重陽聽旳。
知己知彼,方可言勝。但以慧真之博學睿智,也僅僅知道大概,要想據此找出這“方圓宇宙,一寸光陰”的拆解之道,談何容易?
王重陽喃喃道:“以方圓之境,越光陰之疾……以方圓之境,越光陰之疾……”心馳神往,似有所悟。
又聽“嘭嘭”連響,眾人齊聲歡呼,嫣石飄然躍落在不死樹上,毫發無傷。李師師則翻身衝天,越過了懸崖。
她腳尖還未落定,前方又閃起兩點炫光,太極魚線的弧光瞬間震碎,“哇”地噴出一口鮮血,直墜天湖。
許宣大凜,雖知李師師絕非二姥敵手,卻未料到這麼快便已落敗。倘若鶴鹿雙仙立即轉而對付他們,又當如何是好?
念頭未已,頸後寒氣襲來,汗毛乍起,本能地旋身揮刀,喝道:“她們來了!重陽兄,背靠背,陰陽指!”
氣浪迸爆,刹那間已連擋了四合,左肩仍不免被矩尺掃中,眼前一黑,噴血拋飛。
耳邊隻聽白素貞失聲驚呼,轟鳴連震,王重陽已斜地裏衝到,和他背靠背倚在一起,陀螺飛旋,直上雲霄。
兩人真炁雄渾,又都盡得“陰陽指”之妙,脊背相貼,心心相感,接連使出“雷風恒”、“水雷屯”、“天地否”、“乾為天”,隨形借勢,真炁相激倍增,雖被鶴鹿雙仙無形無影的“一寸光陰”殺得招架不迭,卻也算有驚無險,僅僅肩背、腿腳受了幾處輕傷。
風聲激嘯,電光石火,四人在空中越鬥越急。
許宣、王重陽應接不暇,根本看不清二姥身在哪裏、將從何處襲來,隻能憑借著護體真炁的應激本能,以及“陰陽指”借境化力的神通,勉強閃避周旋。
好在蛇聖女、慧真師太的元神沒了軀殼所限,看得比他們更加通透,每每出聲提醒,搶在生死一線之際擋避開來。
所有人都仰頭齊望,時而歡呼,時而喝彩,時而頓足惋歎,祈盼著鶴鹿雙仙快快拿下這兩個少年。隻有白素貞、素晴心驚肉跳,不住地閉眼禱告,不敢細看。
慧真朗聲道:“素晴,你看仔細了,‘方圓交會,陰陽相濟’,此間最為緊要的,是兩人要心心相印,毫無罅隙。心不齊則無規矩,無規矩則不成方圓。我們南海的蓮花劍陣也是如此。”
許宣知她在假借傳學,提醒自己二人,心中醒悟:“是了!先前我能與這兩個老妖怪周旋許久,是因為她們意氣相爭,不肯協力。要想扭轉局勢,必得設法離間,亂其陣腳。”
當下哈哈大笑道:“慧真師太,這兩個老妖怪一個貪吃,一個好財,雖是孿生姐妹,卻向來貌合神離,凡事必爭高低。鹿姥姥鼻子極靈,男人的氣味一嗅便知,你以為她看不出我是男扮女裝的假‘甄真’麼?她隻是收了金花公主和李師師的賄賂,心懷鬼胎,在洗髓池裏下了情毒,想讓莪壞了夜光的貞潔,當不成少宮主罷啦!”
下方一片哄然。身後傳來鹿仙子的笑聲:“胡說八道!姐姐別聽這小子挑撥,先將他沃成花肥,我們再談少宮主之事。”
左邊傳來鶴仙子一聲冷笑,她雖然早已知曉此事,但此刻被當麵道破,想來十分掛不住麵子。
二姥的聲音忽左忽右,身影卻露出了一絲痕跡。許宣大喜,又高聲道:“所謂‘酒色財氣’,居其一者,必得其二。鹿姥姥除了貪財,還喜歡鬥氣,處處和她姐姐做對;而她姐姐嘛,除了貪吃,還很好色。當年敖無名勾引雲奴,惹得她大發雷霆,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她迷上了敖無名?這次林靈素化名‘虛塵子’,送來夜光,還捎帶抓了一個年輕和尚,她明明識破了他的身份,卻為何將他與那和尚留在牢裏?當然是垂涎他們的男色……”
“住口!”鶴仙子怒不可遏,終於在右前方現出身形,碧光霍閃,規尖直刺他麵門。
許宣等的便是此刻,喝道:“天雷無妄,風火家人!”與王重陽一起旋身急轉,狂風般瞬移到了鶴仙子的身後,指訣變處,柴刀、“一陽指”雷霆夾擊。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鶴仙子忽然從眼前消失了,身後響起鹿仙子銀鈴似的笑聲:“臭小子,我們是連體並生的姐妹,你這點小伎倆也能拆得散麼?”
笑聲未絕,他的後背已接連捱了四計重擊,百骸如散,鮮血狂噴,與王重陽雙雙急墜而下,直沒湖中。
波濤掀湧,冰冷的湖水卷著血腥,灌入鼻腔、咽喉。迷迷糊糊中隻聽見素晴、白素貞失聲驚叫,十幾片黑色鯊鰭破浪極速逼近。
許宣緊握刀柄,將遊在最前的鯊魚劈成兩段,想要再揮刀砍斫時,卻覺渾身劇痛欲裂,灌了鉛似的朝著無邊無際的深淵沉落,然後眼前一片昏黑,心肺如爆,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見有人不住地在耳邊呼喚:“許官人!許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