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犽……”
她在喚記憶中的影子。
目光所及的追尋之人,有著蓬軟晶亮的銀發。
隻比她高上一些的身形,看得出還是孩童的年紀——纖細,青澀,全然一副柔和溫軟的輪廓,卻叫她自懵懂起就追逐至今。
無數個夢境裏,娑由都在輕聲喚他的名字:“奇犽,奇犽……”
“等等我,奇犽……”
可是,永遠走在前邊的男孩,漸行漸遠,隻給她留下一個幹淨又柔軟的背影,任她踉踉蹌蹌地追逐也沒回過頭。
她不由伸出了手,朝那個因走遠而日漸模糊的人發出了嗚咽的哀求:“等等我……”
“等等我,哥哥……”
199X年,日本東京,夏。
娑由久違地穿上了和服的時候,選擇了黑底的款式,那上邊繡了一朵又一朵純白的花,像黑夜裏無聲旖旎落下的雪。
帶她來東京的人說她穿得像喪服似的,娑由沒有反駁。
盛夏午後,死神半睜眼。
蟬鳴窸窣,太陽偏大,娑由坐在一片樹翳下的石階上,看底下的石板路上日光晃蕩。
世界很安靜。
東京的夏天,天是澄澈的藍,雲是棉花的白。
她腳下說不清是灰白還是蒼青的石階延伸至前方,那裏有一條佇立著朱紅鳥居的參道。
樹影婆娑,斑駁的光影落在指尖上,娑由聽到身後的搖鈴隨著溫軟的風晃蕩出了清脆的聲響來。
這裏是山間的一座小神社。
因為地處偏僻,所供之神也不是什麼大神,所以平時沒什麼人來,先不說那已然老舊的建築,光是冷清寂寥的荒涼感就能叫人怯步。
但娑由不怕。
她是來在這裏等人的,可是自己比對方早來,她等得無聊了,便低頭去看腳下爬行的螞蟻。
如同芝麻一般又小又黑的生物,排列得整整齊齊地前進,娑由看著看著,便拾起一根樹枝去戳那些螞蟻。
起初她隻是將樹枝橫在它們前行的路上罷了,但那些螞蟻隻是頓了一下,就紛紛繞過了。
她便專門去截一隻螞蟻,沒有殺它,隻是將它阻住不讓它走,可是其它的螞蟻依舊隻是繞道而行,如同生產線一樣隻顧往前走。
她垂下的眼睫一顫。
與此同時,她捕捉到身後傳來輕巧的腳步聲,下一秒,頭上又罩下一層淡淡的影子來,其加深的邊緣是油紙傘的輪廓。
來者為她撐了傘,她卻頭也沒回,隻是緊緊盯著那隻因為被她攔住而與隊伍脫節的螞蟻,輕聲問:“為什麼它們不回來幫助它?為什麼不回來找它?為什麼不回來救它?”
回答她的是溫和的少年聲線:“螞蟻是感知不到死亡的。”
哦?
她抬眼去看那個人,用眼神詢問接下來的答案。
黑發的少年撐著傘,用暗紅的眸子看著她:“因為它們沒有語言,隻能用信息素交流,就算死亡也隻會以為是靜止不動,若是在巢穴中的話,三天後它們才會知道,因為三天後屍體開始腐爛,釋放出油酸,這時候它們才會意識到同伴死了。”
真是中規中矩的回答。
娑由瞬間覺得沒意思了。
她興致缺缺地收回目光,對方也不惱,隻是問她:“你不熱嗎?”
她一愣,心想對方是在變相說她身上的和服看上去太過壓抑沉重了。
可是,她的嘴邊卻彎起了一個微笑,道:“不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