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時候,兩人沒有走在一起,綿愉先從東華門出了宮,雅善還得往浮碧亭與四公主和全貴妃道一聲別。他們的相遇別人渾然不覺,仿佛那短暫的快樂時光隻是一個虛境,但雅善知道,這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她平日白中微黃的臉色,到了今天,隱隱透著紅暈,想是日子喜慶,抹了胭脂,可是含著柔情的水靈靈的眼睛又是怎麼回事呢?
在東華門外見到雅善的時候,僧格林沁察覺到了她心底的喜悅,不禁相問:“公主又與四公主玩遊戲了嗎?”
雅善心中的熱情猶有餘溫,眉目間泛出幾分嫵媚的光澤,她朝僧格林沁展露笑顏:“如如拉我玩捉迷藏,我躲得隱蔽了些,她找了好一會子。”
她與綿愉隱秘的相處始終要成為秘密藏在心坎兒裏,不與他人訴說。
“四公主倒真和公主感情好,公主每回進宮,別的人她都不跟,偏偏要你。”僧格林沁笑嗬嗬隨意拿話來講,他們很久沒有這般無所顧忌地聊天了,他豈能放過這難得的時機。
“如如在額娘身邊養著,額娘撫養那孩子就像當年養我,想必也說了不少我的事,如如便對我這個姑姑格外上心。”說著,她望了望天,又說:“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僧格林沁應聲,扶她上了馬車,車軲轆碾過數道車轍,不知與哪一道重合了,緊接著又分開了,奔向兩個不同的方向。
回去的路上,車內一直寂靜無聲,等車在府門外停了,僧格林沁下馬連喚幾聲都沒有回應,便猶豫著開了轎門,才發現她竟像是觀音一樣靜靜地閉著眼睛。他想這一天一定把她累壞了,有些心疼,所以也沒有多想,親自抱她下馬車,送她回寢宮。
被人抱著並不十分舒服,雅善掙紮了一下,尋求更多的舒適,待輾轉妥當了,她就像隻安靜的小貓,躺在他溫暖結實的臂彎中安眠。
看著她安睡滿足的側顏,反倒攪亂了他心中一池春水,即便步子已經跨進了她溫暖的寢宮,他似乎仍不願離手,多麼難得,他才能碰她一下,可是為何每一次與她親密接觸都在她意識不清的時候。
他幾乎是悲憫地看著她,一看良久,太監和侍女都十分識趣地退了出去,但為了避免那日的問題再次發生,小德子拉著啞丫頭留在了寢宮明間等候差遣。
可是又過了一炷香的工夫,裏頭絲毫沒有動靜,公主沒有醒來的跡象,額駙也沒有傳喚人來侍候更衣就寢的意思。
裏間情況不明,小德子也有幾分焦灼,頻頻朝裏張望,啞丫頭仍是默然不語,小德子說:“這兩人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他不是看著啞丫頭說的,啞丫頭自然是沒能聽到,倒顯得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哎呀,要是額駙爺對公主不規矩,這可怎麼使得……”他站著幹著急,也不知急得什麼,啞丫頭這會兒察覺到他站立不安,拉著他的馬蹄袖一端扯了扯,向他比劃:你別瞎晃,那是他們夫妻兩口子的事兒,額駙爺理應就該歇在這兒。
相處了大段日子,小德子逐漸能夠看懂她在比劃什麼,他氣惱地說:“我說你怎麼這麼沒良心,這些日子你就瞧不出公主對咱額駙爺……哎,你是不知道當初出了什麼事兒,這額駙爺要來硬的,公主她……”公主出走這事兒是萬萬不能對外提,對著眼前這個丫頭也不能,眼見差點失言,小德子趕緊閉上了嘴,也不顧啞丫頭繼續追問。當兩人正忙活著雞同鴨講時,裏頭終於有了動靜,抬頭望去,見是儀表周正的額駙爺走了出來,啞丫頭不說話,小德子迎了上去,還沒開口,僧格林沁瞥了他一眼,暗沉的語氣指責道:“往後還想在府裏當差,就得把嘴給管牢了,別揣著膽兒在背後議論你主子!”
小德子懵了,下意識看了僧格林沁一眼,才驚覺額駙爺臉色不及剛才滿麵紅光,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似的,有些難看。
他想是剛才與啞丫頭情急之下說的話被額駙爺聽到了,所以才如此嚴厲地斥責他,他感到言多必失的後果,立即叩頭謝罪,隻是僧格林沁已先一步離開了寢閣。
人走後,小德子才重新站直,額上不知何時結了細細一層汗,他掩袖擦了擦,重重歎了一息:哎,這苦差,可真不好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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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雅善醒來,一切照常如舊,也不知昨晚小小的插曲。照例是啞丫頭為她勻臉梳妝,自從梅妞兒離開後,這差事就落到了啞丫頭身上,啞丫頭是科班裏出來的,梳頭也算是她的絕活,她動手靈活,總能變著法兒為雅善梳發髻,雅善從來不知道旗頭在不改變形製的情況下也能出那麼多的花樣,不說她常梳的兩把頭、鈿子頭、架子頭,單說融入了漢人發式的“如意頭”就十分討雅善喜歡,有時候心血來潮,她也會要求啞丫頭為她梳幾個漢人婦女的發髻,為配合漢人的發式,她便想方設法找來漢人的服飾,不管怎麼說,換上漢裝,她靈魂深處的氣韻便顯現出來了。
“公主,西院的烏蘭夫人領著小格格來給您拜新年啦!”雅善剛梳妝完畢,小德子便進來吆喝,她不緊不慢轉過頭來說:“讓她們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