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窗戶,清晨的冷風猛地灌入,吹得手中的撥浪鼓和銀鈴鐲子叮咚作響。那日,我最終還是舍不得將它們與衣物一起燒掉。逃跑出來什麼也帶不了,隻能在裏衣兜裏,藏了割舍不下的物件,小小的撥浪鼓、銀鈴鐲子和玉梅墜子。
醉生夢死的感覺並不好受,一覺醒來,還是覺得要和過去做個了斷。
整齊的書桌上放了一疊厚厚的宣紙,是以往十四寫字作畫留下的。
我站在書桌前,研好了墨,取出一張白紙,將困擾多年的心結,在紙上坦然寫出。當年算命瞎子的話,一語成讖:
一生情緣兩世夢,浮雲流水到頭空。
平安的馬車已候在外麵,我戴好玉梅墜子,留下撥浪鼓和銀鈴鐲子,毅然離去。
一路馳騁,馬不停蹄,直到進入四川境內。
“小姐為何執意要來這兒?”
進城前,我和平安坐在城外的江邊歇腳,他好奇地問我。
我望著遼闊的江麵,淡淡地道:“來看看。”
本是要去江南感受春江水暖,可是一路上舟車勞頓,隻覺身心疲累。那日醉酒咳血,我並未在意,直到後來頻頻咳血,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自己的身子多少有些預知,近年來發生了許多事,對於過往,已經心力憔悴。
那日奔波在路上,我竟無力再欣賞沿途的盛世美景,心底生出了強烈的思鄉之情,或許這就是倦鳥歸巢,落葉歸根的自然之象。因而如今抱恙在身,近乎倦怠的我,隻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土地,平靜度日,終此一生。所以半路毅然決然轉走西南,直奔四川。
傍晚入住客棧,平安將馬車牽去後院,我返回了櫃台。
“掌櫃的,這附近可有醫館?”
“有有。”掌櫃熱情地給我指路:“出門左走,過了河橋就是濟世堂,咱們這兒最有名的醫館,醫術算是這城中最高明的了。”
“多謝!”
我想一路來頻頻咳血,大約是舟車勞頓,引發了舊疾,進而變得嚴重。不想讓平安擔心,趁他安頓馬車,打理行禮之時,獨自去了醫館。
“大夫,如何?”
對麵一把年紀的老人為我號了很久的脈,一對花白的濃眉扭成了麻繩,遲遲不下定論。
在他看完我舌頭時,終於開口問道:“身上可有舊疾?”
“多年前受過刀傷,一遇陰雨天,傷口會隱隱作痛。”
“恩,繼續。”他麵色凝重地看我,像是已經有了結論,隻等與我一一對質。
我想了想,繼續說:“一年以前,我不小心摔了腰,所以偶爾會跟著刀傷一起,疼痛難耐。”
老大夫嗤笑一聲,橫眼看我:“你自己摔的?那得從多高的地方摔下來才有如此大衝力?”
我頓時赧顏,抿嘴低了頭。那時被十四摔在矮牆的刹那,我是覺得自己整個人快碎裂了,可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還有呢?”他從我的沉默中有了答案,繼續問道。
“沒有了。”我撓了撓頭,實在想不出更多的沉屙舊疾。
“可有滑過胎?”
他忍不住的提醒,讓我幡然醒悟,也頓時心中一痛,緩緩點頭。
他沉默一陣,長歎一聲:“老夫醫術不精,醫不了夫人,我看你還是換一家醫館看看。”
我愣了愣,沒明白他的意思。兩人就這麼靜默地看著彼此。片刻之後,我方有覺悟。
“您的意思是。。。。。。我無藥可醫?”
他讓我去別家看,可掌櫃說了,這裏就他醫術最好,倘若他都束手無策,我還能找誰?來之前,知道自己此次的狀況有些嚴重,卻不曾料想已經到了大夫不開方子的地步。
“恕老夫直言,夫人現在的身子,恐怕已經油盡燈枯了,吃藥,隻能緩解疼痛,並不能改善病情。”
“可我並沒有覺得有多大不適,隻是咳血而已。”
“那是因為重疾在內不在外,咳血就是最直觀的表現,病入膏肓了啊。”
他看我一臉不能接受的樣子,硬是將我病因細細道來:“刀傷隻是個引子,加上之前難產導致身子羸弱,多年不孕便是你內疾的一個表現,隻是這麼多年養尊處優並未發作,我們稱之為隱疾,而腰傷無疑使你的身體雪上加霜,新舊傷同時夾身,內憂外患,不堪一擊。可在這時候,你竟然又懷孕了,接著流產,這才是給你破敗不堪的身體致命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