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1年1月1日晚十點二十分,核彈預計解鎖前倒計時4小時。
“BG,我到位了。”半夏氣喘籲籲地跪在泥土上,擦去額頭上的汗,按住背包肩帶上的手台說話,“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那東西可能就在附近,我得加快速度。”
“收到,注意安全,速戰速決。”手台裏傳來白楊的聲音,“你找到它了嗎?大小姐,
OVER。”
半夏順利地找到了邱小姐,後者仍然待在她上次來找時的原位置,之前是啥樣現在還是啥樣,灰頭土臉地躺在一堆瓦礫碎石裏,這東西擺在這兒很多年都不會有人動,跟一塊石頭似的。
女孩從口袋裏取出密鑰,用牙齒咬掉塑料密封蓋,摸到核彈上的控製窗口。
“我現在要插入密鑰。”
半夏用力把密鑰插進插口裏,然後貼住耳朵,幾秒鍾後她跟拍西瓜一樣拍了拍核彈,
再把耳朵貼上去,這次有動靜了,隔著複材外殼,她可以聽到核彈內部響起“嗡嗡嗡”的聲音,仿佛有馬達在轉動,緊接著有更多更複雜的聲音響起,有金屬摩擦的聲音,有蜂鳴器震顫的聲音,還有計時器開始工作——這枚沉寂了很多年的核彈在逐漸複蘇。
成功了,女孩很驚喜,密鑰起作用了。
接下來要輸入密碼。。
“大小姐,密碼隻有你自己知道。”
還是這句話。
所有人都跟她說密碼隻有她知道,可半夏有點茫然,她毫無頭緒,她怎麼知道這枚核彈是什麼密碼?
摸著六位數的機械密碼滾輪,半夏皺起眉頭,會是哪六位數字?
是某個人的生日?
還是什麼暗號?
女孩一邊思考,一邊小心翼翼地推動密碼滾輪,借著月光觀察上麵的數字。
忽然“哢噠”一聲,半夏一愣。
她發現自己推動的那枚滾輪被鎖死了,停在了數字“8”上,無論怎麼推都推不動,半夏有點驚異,她旋即試著推動第二枚滾輪,滾到數字“”上,又是“哢噠”一聲,又被鎖死。
半夏把這情況描述給白楊聽,白楊同樣驚異。
“很顯然,密碼在插入密鑰之後才會生成,在插入密鑰之前,這個密碼根本不存在,所以中核工業那邊的人才會說這密碼隻有一個人知道。”趙博文就站在白楊身後,兩隻手搭在椅背上,“那就是插入密鑰的人知道。”
白楊瞪大眼睛。
“手動輸入密碼隻是為了人工確認解鎖核彈,核彈的解鎖是一個不可逆過程,一旦開啟就不能關閉。”趙博文接著說,“我跟你說過,這枚核彈在設計時盡量避免使用精密的微電子結構,很多功能都得土法上馬實現。”
“土法?”白楊扭頭。
“對,土法,非常土,超乎你想象的土,比如說它的安全機構,你可能以為用的是什麼先進的保密算法,實際上它用的是發條。”趙博文解釋,“沒錯,就是上鍾用的發條,根據中核工業的描述,他們在設計到這一步時隻剩下一塊兩厘米見方的小空間,他們要利用這麼大點的地方設計出一套保險機構,全組人愁得睡不著覺,後來不知道是哪位回家時注意到兒子的發條玩具,於是靈機一動把發條給用上了。”
“發條怎麼用?”
“他們用上緊的發條鎖死密鑰插口,發條是特殊的合金材質,擰緊了要過很多年才能鬆開。”趙博文解釋,“最穩妥的手段往往是純物理手段,在設定的時間到達之前堵住插口,讓外人插不進來。”
此時耳機裏響起女孩的聲音:
“BG,所有密碼輸入完畢。”
“密碼輸入完畢。”白楊複述。
趙博文的拳頭一下子握緊,在等消息的不止他一個,所有人都在等二十年後傳來的消息,他們比上次長五發射時還要緊張,整個團隊廢寢忘食地加班這麼多天,就是為了這一刻。
六位機械密碼滾輪都被鎖死,最後生成的密碼是802547。
半夏呼了一口氣,控製窗口上的紅色“斷路”跳成了綠色“接通”,這說明核彈成功解鎖。
“BG,解鎖成功。”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十點二十五。
核彈的實際解鎖時間與指揮部計劃中預計的解鎖時間隻差了三個小時,老趙他們定的時間表相當準確。
“現在離開那裏,大小姐,解鎖的核彈會在六個小時後進入待觸發狀態。”白楊語氣平穩,“你有六個小時的時間做好所有後續工作,然後轉移進入安全地帶,OVER。”
“收到。”
回到梅花山莊的半夏需要將電台的數據鏈路切換到新街口的那兩隻無線攝像頭上,把攝像頭拍到的視頻數據傳回2020年的南京指揮部,此前一天晚上他們已經做過測試,兩隻攝像頭的工作狀態相當不穩定,信號斷斷續續,時有時無,可這時候誰也沒法要求更好的效果,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兩隻攝像頭已經在新街口的十字路口待了144個小時,在過去的近一周時間裏它們不眠不休地工作,把拍到的圖像傳輸給無線路由,無線路由再漫無目的地往外散播,有人接收就接收,沒人接收就拉倒,每天早晨太陽升起時充電,一邊工作一邊充到太陽下山,入夜後它們的電量最多能撐四個小時。
“BG,我要切換鏈路了,即將進入沉默狀態。”
“收到,OVER。”
“我最後確認一遍,從現在開始,我要轉入地下掩體,核爆發生後遠離梅花山莊,進入安全區待一周時間,一周之後才能回來,對麼?”
“是的。”
這意味著半夏將失聯整整一周時間,她在轉移前將Icom725的數據鏈路切換到無線攝像頭上,要一周後才能回來更改。
“注意安全,大小姐。”白楊忍不住又叮囑了一句,“一旦有任何意外情況,你都可以提前回來恢複聯絡,OVER。”
“那你最好祈禱我別提前回來。”女孩笑笑。
“暫時的駐地找好了麼?”
“沒呢,我哪有那個時間?”半夏說,“邊走邊看硌。”
“千萬注意安全,注意觀察環境,要盡量避開大型野獸活動的痕跡,還有,野外的生水不要喝,喝之前要過濾,還要燒開…”
白楊腦子亂得很,想到什麼說什麼。
“知道啦,知道啦,我可隻有六個小時,你再嘮叨下去就隻剩下四個小時了。”
頻道裏沉默幾秒鍾。
“一周後見。”
“一周後見。”女孩嘿嘿一笑,“73。”
白楊一愣,她居然還記得道別時要說73,可她向來是從來不遵守這些規矩的。
半夏斷開通話,拔出手咪,把圖像傳輸係統的外設接入Icom725,從現在開始,這座無線電台接收的就是攝像頭信號,信號切換完畢,她再爬到樓頂上放倒短波天線,加固鞭狀天線,以免它們被核爆的衝擊損壞。
半夏把包背上,彎腰抱起黃大爺,把它搭在肩膀上,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腦袋:
“走啦,黃大爺,咱們要暫時搬家。”
“爸媽,我要出門啦,你們好好看家。”
女孩仔細地把房門關好,又把戶門關好,下到樓底,抬起頭看了一眼黑洞洞的居民樓,然後推著自行車去地下停車場,根據專家組的指南,核爆發生時女孩應該躲到地下,
而梅花山莊的地下停車場就是很好的掩體,安全且熟悉,她將在地下掩體一直躲到核爆發生,並在核爆發生後撤離小區,前往南農或者南理工的暫住地躲避可能存在的輻射沾染,
直至一周後才能返回。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地雷埋下,就等觸發。
回頭想想,連趙博文自己都說不清楚這麼複雜又恢宏的計劃是如何步步落實的,盡管他本人是主要推手之一,可讓他如今來看都覺得不可思議,如此一個大工程真就走到這一步了,真就把核彈送過去且成功解鎖了,俗話說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指揮部的人們天天埋頭跬步,抬頭驚覺已走出千裏之遙。
這是一個裏程碑,讓團隊中的所有人都打上雞血。
那小姑娘在如此艱苦的條件下都完成了所有工作,指揮部這邊要是不能把計劃執行得盡善盡美,可就太對不起自己這精銳的名號。
翌日天一大亮,無委就把車開到了樓下,趙博文拉著白震和王寧鑽進去,二話不說,
一路開到人壽廣場。
“那枚核彈是在人壽廣場麼?”王寧問。
“是,此刻就壓在我們車底下。”趙博文頭都不抬,手指在鍵盤上劈裏啪啦地跳動,“不同時間坐標,同一空間坐標。”
“如果它爆炸,我們是不是可以變成光?”白震問。
“是的,這個距離上我們都會變成光。”老趙點點頭,從操作台上抓起電話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喂?我是趙博文,轉接04號內線。”
車裏有七八個人,背對背坐成兩排,每人麵前都是操作台、顯示器和電話機,老王被拉進車時著實吃了一驚,他懷疑這幫人是不是秘密掌握了什麼空間壓縮技術,這車看上去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內部空間大到驚人,儼然一個移動通訊指揮中心,外看五菱宏光,內看空警五百。
老趙說是軍區裏調來專門改裝的,隸屬於戰支部隊。
這麼一輛灰撲撲的大麵包車就停在人來人往的人壽廣場,這個繁忙的路口每天都有數十萬人流動,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誰都不會料到,那輛一看就要被交警貼亂停罰單的破麵包車,內部其實別有洞天,一支精銳的隊伍在鬧市區裏奮力拯救世界。
“跳頻。”
“收到。”
“密碼645288。”
“14425。”
車廂裏清脆的鍵盤聲夾雜著短促的指令,電腦屏幕藍色的背光倒映在人們的眼鏡玻璃上,所有人都在專心工作,王寧的嗓音突然把肅穆的氛圍捅出一個窟窿:
“你們餓了嗎?我讓小朱點外賣,你們想吃點什麼?”
幾秒鍾後,車裏的人一齊摘下耳機,扭過頭來。
“吃什麼?”王寧搓搓手,“本幫浙江菜?川菜?還是烤串?”
“你自己沒有美團嗎?”白震問,“啥事都讓小朱幹,他這個辦公室主任就是負責幫你點餐的?”
“我這不忙著嗎?”老王說著抄起電話機,晃了晃然後夾在脖子上,掏出一支筆和小本本,“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