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沒再下雨,譚紀平心裏卻下著比雨更冷的霜。
悄無聲息的,滿天飛雪,把整顆心都凍結了。
譚笑早早坐在咖啡店裏,懶散卓越,他對麵坐著一個身形碩長的外國男人,兩人言來語往,熟絡談笑。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譚紀平咧嘴笑著,徑直過去,恰好止步窗前,恰好聽到那男人道:
“怎麼樣,考慮好了嗎?我親愛的‘男朋友’。”
譚紀平渾身一震,停了下來,側耳,下意識等待著那道天籟男音響起。
“當然,”譚笑輕輕攪拌咖啡,長勺放在精致的奶白色托碟上,稍稍湊上前去,俏皮一笑,“樂意之至。”
轟隆一響,晴天霹靂。
街上人來人往,無異平常。
譚紀平耳目俱空,世界恍若重重一晃,黑了一瞬,一瞬之差,他和他向往的幸福,永遠永遠,交彙無望。
他看著笑意嫣然的譚笑,譚笑嘴巴上下開合,還在對詹姆斯說著什麼,漂亮的桃花眼彎得極其瀲灩動人,他卻一個字都聽不到。WwW.com
聽不見。
心是冰冷的,世界也是冰冷的,就連空氣都在那一刻冰冷得觸之及痛。
痛覺神經仿佛這一刻全然醒來,痛,痛得毀天滅地。
譚笑沒有等他。
那些誓言,情仇愛恨,忽然破碎,化為齏粉,一點兒渣渣都剩不得。
譚紀平嘴唇顫顫巍巍地張了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隻徒勞地吐出一口一吹即散的白霧。
須爾手指無力一滑,碰到開著相機模式的手機。
哢嚓。
拍下了這驚醒他夢圓的一幕。
譚紀平轉過身,朝來時的路走了,步伐沉重,而空洞。
風聲翛翛,被落寞深困的求不得人相背而行,終不見。
華燈初上,譚笑淺淡笑顏溫柔地透過玻璃,映在風中的彩燈下。
“謝謝你幫我擺平巴爾的事。”譚笑用長勺輕輕一敲杯口,發出一聲清脆的悅音,“不過酒會假扮你男友這件事,僅此一次,往後不可再提。”
格瑞森眉頭一皺。
譚笑左手撐在桌麵上,右手捏著杯耳舉起咖啡,笑道:“成交?”
格瑞森心虛,隻歎一口氣,學他模樣端起杯子,兩人碰了碰杯,各自喝了一口,譚笑咂咂嘴,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說謊的人選擇沉默,真相便如滴水入海,找到,純屬巧合。
……
“阿平。”
譚笑半躺著,潔白的病床床單襯得他臉色特別慘白。
譚紀平陪在他身側,輕輕應了一聲。
譚笑憐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側過身,艱難地抬起沒有紮點滴的右手,摸了摸譚紀平的頭。
“我沒有男朋友,”譚笑認真道,“你信我嗎?”
譚笑說自己沒有男朋友,他沒有在美國之後兩年的記憶,這一推理完全靠直覺。
他眨眨眼,譚紀平手掌落在他額頭上,梳開額發,親了親他的額頭。
“信。”譚紀平垂著頭,在他眼前看著他,目光深處,是譚笑“惜別已久”的眷戀。
譚笑笑了笑,“萬一有呢?萬一我的直覺錯了,萬一……真的有個人在美國等我呢?”
“沒關係,都不重要了。”譚紀平搖了搖頭,“你現在在我身邊就夠了。隻盼你日後想起來,如果真的有……也能別忘了我,也別再……一聲不吭地走掉。”
“我受不了,笑笑。”
“阿平……”譚笑心裏酸酸的,語氣略哽,“……我心疼。”
“我不值……雖然我不值,但還是想厚著臉皮問問,”譚紀平牽著他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這心疼勁兒能先攢著嗎?現在用不著心疼我。你回來之後,我做了很多……讓你傷心的事情。笑笑,以後你想起來,隻怕這點心疼還不夠用來頂罪的。”
“往後要是還有,也一起攢攢,”譚紀平鄭重其事,抓著譚笑的手道:“爭取在你記憶全部恢複之前換一個免死金牌。”
“聽起來是做了很多很過分的事啊,”譚笑本想嚴肅一點兒嚇一嚇他,結果沒崩住,噗一下破涕為笑,眼睛亮晶晶的,“行吧,我給你攢著,你可要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