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親赴齊地臨淄,參加韓王信的婚禮。這時離諸王進長安朝覲還有一個半月。
芰荷雖然隻是前朝一位默默無聞的公主,但有一個皇後姐姐,陪嫁的物品多達二十車。而這些東西早在婚事定下,芰荷入臨淄前就從長安出發了。
秋高氣爽,豔陽高照,臨淄的百姓見證了曆史上數不清的齊王,從薑姓到田姓,又到如今的韓姓,王侯變換,不變的是百姓們圍觀王侯婚禮的熱情。更何況齊王後還有大秦公主的身份。
劉邦觀注的卻遠不是這些。他看到如雲的百姓,還有比邯鄲城熱鬧十分的街道,高大的城牆,心裏歎道:“齊地果然富庶,又東臨大海,偏於一隅,戰亂的影子轉眼就不見了。如果齊王背向,則事成矣。”
可大概因為婚事,劉邦來了兩日,也沒有同齊王說上一句話。
好容易觀禮過後,劉邦在酒宴上借敬酒之機,向韓信小聲道:“趙王已定,陳王也願意,殿下要早作打算。”
韓信已有些醉意,知道此時不是說話的時機,隻點了點頭。
劉邦大喜,回道看到旁邊正坐著嬴稷,二人便攀談起來。
韓信回到座中,席上正有十數名兵士打扮的伶人正聞樂起舞,口中唱的不是別的,正是那首讓魏子都睡夢中念念的句子:“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剛唱完,一人舉著酒卮大喊:“好歌!再來!”
韓信手下多是攻城掠地、刀槍劍下滾出來的兵士,加上喝了酒,一人呼喊,百人響應,大廳中轉眼響起了兵士們的呼喊。
秦地軍隊出征時,軍隊都會齊唱高歌出行,最流行的是首《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即將出征時的士氣很快得到鼓舞,投入到接下的廝殺中。
那時沒有後世的文工團,但每個軍人都會唱這些軍歌。這些歌曲是士兵們在麵臨鮮血浴殺戰場時的心靈慰藉。韓信之所以最後十麵埋伏打敗項羽,就是因為讓手下的兵士們唱起楚地歌曲。當楚歌響徹在項王軍隊上空時,許多楚兵淚流滿麵,不戰而降。
而今,戰爭已經過去,將士們想起曾經的廝殺,還有以命搏取的身份地位、財富,甘與不甘,都被最後兩句引得噓唏流涕。
將士們扔掉手中的酒盞,加入到伶人高歌的隊伍中。不一會兒,齊王舉行婚宴的前殿響起了無數將士們的歌聲:“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韓信看著瘋狂痛哭的將士們,想起內宴上一位年老、聲音嘶啞的瞽人唱的歌辭:“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塵事如潮人如水,隻歎江湖幾人回。”
韓信在門外迎著風吹了會兒,覺得清醒了,走進室內。正在等候的芰荷聽到腳步聲,心裏一緊。
芰荷第一次與盧生成婚時,頭上並沒有蓋頭。這次來時,西西對她說,要是緊張,就頂個蓋頭,既能掩飾自己的神情,又可以小心觀察對方。而對方見到時,不會因突然躍入眼瞼的一張陌生麵孔而不自在,反而會對蓋頭下的麵容有希冀。
韓信與芰荷並沒有見過麵,芰荷采納了西西的建議。
韓信進來時,看紅燭下的人卻頂著個紅蓋頭,還有些奇怪。不過,想來是秦地的風俗。他沒多想。伸了伸手,手就要碰上蓋頭,卻又縮回去了。
“原來他也一樣緊張。”芰荷想。
韓信踱了兩步,回身把蓋頭揭開了。芰荷低著頭不敢看他。
“請王後,抬起頭來。”
一張清秀柔美的麵龐映入韓信的眼睛,不像,雖然很漂亮,但一點兒也不像,尤其是神色和氣質,截然不同。
韓信有些失望,在榻前默然半晌。長得不像,神色也不相似。他知道他得不到那個人,可一點兒相似的也沒有。
案前的紅燭不知傷痛地燃著,不知何時已燒掉了大半根。
芰荷從韓信失望的神色中隱約讀出些什麼。她是二婚,第一次的惶恐早已不在。加上所受的傷,她對這次婚姻並沒有多少希冀。她隻是想報答姐姐,不讓西西為難。在鹹陽宮中,她早見慣了這樣的婚姻,沒有感情,隻是父皇需要、利益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