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闋心思敏銳,韓葳還沒打探到什麼實質性的消息,反而把自己給繞了進去,遂咬緊牙關不再搭話。
二人在國師府的巷子裏繞了足足有半個時辰,宗闋才終於在一座規模略大的兩進院子前停了下來,對韓葳道:“就是這裏了,你自己進去可以嗎?我得去趕早課了。”
“好的,謝謝。”韓葳有模有樣地拱手行了個揖禮,宗闋笑著回禮,轉身離去。
韓葳先是靜靜地站在門口張望了一下,不知怎地就突然生了怯意,不太敢麵對黎太白,低著頭在門口來回踱了兩圈。黎太白似是聽到了動靜,從屋內走到了房間門口,韓葳一抬頭,與他對了個正著。
黎太白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溫和一笑,很有一派仙風道骨的風采,道:“姑娘來得正好,我這幾日也正想著見姑娘一麵。”
“老前輩,”韓葳鼓起勇氣走進院中,低著頭輕聲問道:“小黎的傷好了麼?”
黎太白不疾不徐道:“曉曉沒有大礙,隻是身體虛弱,這會兒還在睡著。”說著又停頓了一下,皺了下眉頭,繼續道:“姑娘可否跟我講一下曉曉受傷的經過,你們到底緣何淪落至此?”
韓葳一臉歉意,囁喏道:“其實……其實都怪我,那些人……都是衝我來的。”
“哦?”黎太白看著韓葳的眼神一時間有些幽深莫測,“曉曉之前醒來一次,同我說你二人是朋友,那姑娘可否告訴老夫,你到底為何受人追殺?”
韓葳略一遲疑,還是實話實話了,更何況眼前人乃是黎曉的父親,本也瞞不過他。黎太白聽完後沉默不語,心中卻是一陣驚奇,暗忖自己女兒做客竟然做到相府去了。他雖為江湖人,好歹也活了五六十年,韓平川夫婦的大名自是聽說過,而且前些日還聽老國師宗曠提起過大趙朝廷的變動,不料一轉眼,韓平川的女兒竟然跑到了自己麵前。
黎太白一聲歎息,冷然道:“朝堂之事老夫不便評論,不過既然沒有給韓大人定下什麼株連親族的大罪,卻又暗中派人追殺你們,這小皇帝也是兩麵三刀地上不得台麵。”
韓葳聞言心下一酸,同時暗忖這黎太白講話毫無顧忌,可見是個不怕事的,便拜倒在地:“前輩,你可以收我為徒麼?”
“你想學武?”
“我……”韓葳稍一迷茫,而後又斬釘截鐵地點了點頭:“我不能隻依賴別人的保護過活,誰知道哪天,老天就不再打算放我一條生路。”
黎太白上前扶起她,語重心長道:“孩子,我可以盡量幫你,但以你的年紀,習武一事實在勉強不來,此事咱們慢慢再說吧。”
韓葳略感失望,不過還是微笑道:“多謝前輩。”
黎太白又道:“早兩日曉曉需要人照顧,我便留了兩個侍女在此,讓殿下給你另找住處,現在曉曉有所好轉,你也醒了,若不嫌廂房簡陋,不如就搬過來和曉曉做個伴兒吧。”
韓葳心下欣喜,當即答應。
黎曉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好轉,黎太白整日與西蜀國師宗曠切磋論道,韓葳也就跟著他們在國師府安頓了下來。
黎太白早年隻求女兒能夠自保,在練功一事上從未過分強逼黎曉,奈何黎曉性子要強,經此一役,對練功一事倍加上心,儼然一個小武癡的模樣,黎太白也就認真當起了師父,順便還傳了韓葳一些強身健體的把式。
韓葳每日晨起跟著黎曉一塊練劍,午後便去國師府內的藏書閣閱覽典籍。在厚顏央求宗闋帶她去了幾次後,藏書閣的守門之人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她自由進出了。韓葳每日都在藏書閣待到深夜,若回去時趕上黎太白還未休息,偶爾還會向他請教一番奇門遁甲之術,漸漸地,這國師府迷陣已經對她沒什麼影響了。WwW.com
韓葳自己也說不清這樣勤學不輟是為了什麼,總覺得若非如此,便有負於她隱姓埋名、苟活於世的光陰。
一眨眼,兩個月的時間倏忽而過。
韓葳每日出入藏書閣,經常躲在不起眼的角落,聽著宗氏子弟談論當今形勢。如淮南府官逼民反,一支民兵隊伍一把火燒了淮南王府,各地縣府紛紛投降,最後這支起義民兵自號“紅巾軍”,拜投在小肅王麾下。
又如宗闋曾玩味地猜測,這支出身山匪的所謂“紅巾軍”,本就是肅王軍暗中扶持壯大的。
又如趙靈昭大幅整肅禁軍,創建新軍,卻在這個節骨眼上,江東與京畿之間的糧道不斷受到肅王軍侵擾,而大趙新軍訓練任務繁重,屯墾兵比重很小,軍餉消耗巨大……
韓葳以有心對無心,在與宗氏族人打交道的時候,總能收獲些西蜀之外的消息,她總感覺,大趙形勢日益緊張,真正的大戰不日就要爆發。
這日午後,韓葳照例來到藏書閣,在一個罕有人至的角落席地而坐,神色凝重地從衣襟裏抽出一冊書來,書封上赫然寫著“江門宴”三個字。原來當初在蓬萊閣,小山班的班主雖然聲稱《江門宴》沒有戲本,但一出戲演下來,早有那有心人提筆錄了下來,四處散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