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迎潮獨自一人尋跡跑進了另一個巷子,再回首已完全不見了夏侯霄和那國師府小婢,連聲音也聽不到了,頓時意識到了周邊的不尋常,也明白了為什麼那小婢聲稱“國師府不會有趙軍奸細”。
這巷陣是由三百年前的西蜀第一任國師首創,路徑變化無窮,生生不息,各人有各人的解法,以困人擾人為主,並不傷人,倒是符合宗氏一貫的作風,李迎潮很快便感覺到了這一點,心下稍安,他博聞強記,戰陣推演方麵雖紙上談兵居多,勉強也算精通,道與理皆萬變不離其宗,當即琢磨起了這些看似尋常卻錯綜複雜的巷子。
韓葳知道追過來的人是李迎潮,本想甩掉他一走了之,但一想到方才聽夏侯霄提到的換藥一事,便於心不忍,萬一他困在這裏幾個時辰,誤了下山誤了換藥,也不知要緊不要緊。韓葳一歎,故意弄出點響動,打算將李迎潮引出巷陣,至少引至方才那個黃衣小婢那裏。幾個月來積累的那點三腳貓功夫終於派上了用場,李迎潮被韓葳帶得轉了好幾個巷口,卻一直看不清她身影。
韓葳一心二用,不一會兒就折騰出一腦門的汗,出口未至,韓葳實在累得慌,覷著個空隙緩兩口氣,卻忽聞衣袂輕響,有人要進來了。韓葳連忙閃入另一巷口,心中升起一陣奇怪的感覺,奈何容不得她細思,李迎潮又要過來了。
韓葳不禁在心底大聲哀歎,李迎潮學得倒快,竟然反客為主了。韓葳一邊懊惱自己托大,多管閑事,一邊左支右絀地躲閃,這樣一來,別說幫李迎潮找出口,她自己都已沒有多餘的精力推演路線,二人開始在巷陣中亂竄。李迎潮聚精會神地現學現賣,心思雖及不上韓葳的熟能生巧,但腳力上卻占著優勢,韓葳好幾次都是將將避過,心中苦不堪言。
這一番巷陣追逐差不多上演了半個時辰,韓葳累得氣極,恨不得衝出去罵他一句恩將仇報,但轉念一想,已經躲了這許久,現在出去見麵豈不是太丟人,把牙一咬,決定死撐下去。
正在韓葳已經慌不擇路的時候,突然驚喜地發現自己正站在宗闋的院門前,雖然這些學舍院落大同小異,但韓葳在此住過兩日,一眼便認出了。透過門縫,韓葳看到了院中燈火,試著推了推門,竟然開了。
宗闋正在堂中案後麵門而坐,驚詫抬頭,不解地看著氣喘籲籲又躡手躡腳鑽進來的韓葳:“你……”
韓葳手指豎在唇邊,製止了他後麵的話,轉身將院門關上。片刻之後,李迎潮進入巷中,恍惚間好似聽到了關門聲,眉頭微皺,沉思著離開了巷子。韓葳聽著腳步聲漸遠,倚在門上長舒一口氣。宗闋見狀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韓葳還未答話,門外腳步聲再次響起,直接停在了門前,韓葳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出。門外,李迎潮抬起的手停在半空,猶豫半晌,終於敲響了院門。
宗闋放下手中書卷,起身走至門前,看了眼一臉懊喪的韓葳,大致猜出了門外之人是誰,無聲一笑,揮了揮手示意韓葳讓開大門。
門開。韓葳緊張地躲在門後,心跳如鼓。門外,李迎潮略帶驚詫和窘意地看著宗闋,腦子裏空白了一瞬。他一路追來,隻是出於一種未經思考的本能,本就沒想過若真如自己所料,站在韓葳麵前又能說些什麼,眼下麵對的又是宗闋,李迎潮神情幾經變換,落在宗闋眼裏有些晦澀難懂,隻幾許落寞還算分明。m.X520xs.Com
李迎潮壓下亂成一團的思緒,拱手一揖:“原來是殿下的住處,冒昧打擾,望勿見怪。”
宗闋一笑:“小王爺怎麼在這?”
李迎潮道:“去拜訪黎老先生,出來時迷了方向,不知不覺就轉到這兒來了。”
“有這等事?”宗闋眉頭一皺:“失禮得很,是國師府的人招待不周,我這就送小王爺出去。”說著就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李迎潮眼中閃過一絲懷疑,他人都站在門口了,宗闋又不是那等粗枝大葉的無禮之人,竟連請人進去飲杯茶水的客套話都沒提,李迎潮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心中糾結片刻,最終還是開口道:“想向殿下打聽一下,聽聞國師府內有位小五姑娘,不知她姓什麼?是何來曆?”
門後的韓葳鼻子一酸,心中湧過一絲暖意,隻是這暖意一掠而過後,彷徨無力之感更加深重了。
宗闋裝模作樣地思索了一會兒,道:“哦,你說小黎姑娘的那位朋友是吧,她是隨黎老前輩一同在國師府做客的人,我並不十分清楚。”
“國師府何等重地,”李迎潮一臉的不信,“會有殿下不清楚的人?”
宗闋一笑:“我怎敢隨便打探黎老前輩身邊的人,再說了,人家一個姑娘家,孤身在外隱姓埋名,定有她的苦衷,小王爺說是不是這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