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混沌一片,雲海翻湧,天雷陣陣。
九州大地仿佛要傾頹一般。天際出現無數條裂縫,仿似一塊綢緞被隨意撕扯開來。喵喵尒説
濤聲滾滾,飛禽走獸無處逃生,凡間百姓流離失所,陰陽顛覆。
無數妖兵魔獸橫行人間肆意燒殺搶掠,山崩地裂,沙填海,海湮地,四處皆是生靈痛苦的嘶吼聲。
十重天望下去,灰蒙蒙的一片,伸出手去,指尖皆是砂礫塵埃。
她墨發垂地,玄衣深沉而古樸,仿似來自遠古般厚重的光暈籠罩著她,將所有的塵埃阻隔在外。
星眸微轉,她垂目望著漸漸傾覆的山河樓宇,那雙曾經明媚清麗的眸子,一寸寸漫上絕望和憂傷——這是她守護的六界,這是信奉她的六界蒼生。
然而如此這般,絕非她想看到的景象。
“淩玦,你曾經說過,我們是神,生來就是為了庇護蒼生。”
她輕輕地歎息了一聲,想來已經不需要他的回答了。
猝然,一條條銀絲從她身體裏抽離,在混沌的長空縱橫交錯,幻化成絕美的奇景。
銀絲還在不斷地抽離,她的身體如同掏空了一般,似一隻蝴蝶淩空飄起,長袍被風吹得鼓起。
天邊的雷聲不斷,她痛苦地閉著雙眼,她無法看到,天際的裂縫在一根根銀線的填補下漸漸複合,那些被銀光籠罩的天地不再動蕩。
身體好像隨時都會被撕裂,痛苦不堪,她心裏知道,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雲海茫茫,銀光千丈,原本混沌的天際在銀光的籠罩下變得一片清明。
“不!不要!我求求你!”
他拚了命想要靠近她,卻被她周身的結界阻擋在外,他猛然雙膝跪地,聲音裏帶著瀕臨絕望的嘶啞。
“淩玦,我恨你!”
墨黑的長發陡然變成一片雪白,她望著他,嘴邊笑容如同刀一般撕扯著他的心。
天邊忽然下起了藍色的雨,絲絲縷縷,仿佛星辰一般晶瑩剔透,滴滴答答落在雲端,強大的力量遊蕩四方天地一時間驟亮無比。
藍色的雨絲落在玄色的長袍上,然而長袍並沒有濕,上麵用銀線繡上的古藤花紋反而愈發鮮明耀眼。
他瘋了一般催動靈力拍打結界,但卻被銀光阻隔,仿似離她越來越遠。
“不!”
藍色的雨,像珍珠一樣打下來,她緩緩伸出手去,像是想接住落下的雨珠,又像是想觸及他的衣袂。
“好美!”輕飄飄的,她嘴角劃過一絲笑意。
“淩玦,幫我謝謝星鬱。”
“淩玦,謝謝你。”
“幾十萬年為兄為父的撫育之恩,幾十萬年朝朝暮暮無微不至的陪伴之情……若有來世,我還會選擇遇見你們,遇見你……”
“嗬嗬,我在說什麼胡話,六界生靈都可以祈求輪回來世,可是神靈如果隕滅哪兒還有什麼輪回……”
“淩玦,我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
“淩玦,我舍不得。”
他的心涼至骨髓。
隨著她的召喚,天邊忽然升起一塊銅鏡,散發出碧綠的光芒。
強大的神力一寸寸從她身體裏脫離彙聚到銅鏡裏,她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她望著跪倒在雲端的他,耳邊已經聽不見任何呼喚。
說著那樣決絕的話,目光裏更多的卻是深不可見的哀傷和不舍,她就這樣靜靜的凝視著他,淚如雨下。
“淩玦,我恨你。”平靜的聲音響起。
一滴淚無聲地從他眼角滑落,跌入紅塵,涼得如同千年的冰雪。
“不!”
他重複著嘶吼著,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漸漸變得透明的身體,他的語氣漸漸弱下去,變成無聲的抽泣。
藍色的雨,仿若離人的淚,下得淅淅瀝瀝,落在他墨黑的發絲上,雙頰的鬢發,瞬間變得雪白。
天地籠罩在一片藍色的光霧中,天地間鬼哭狼嚎,四海八荒黯淡無光,他恍若未聞,於六界生靈而言這是一位神靈的隕落,與他而言是天地的滅亡。
“六界與我何關!六界與你何關!”
手裏緊握著熒光閃閃的銅鏡,冰冷的鏡身裏有他所熟悉的氣息,他的身體搖搖欲墜,像是在強製自己忍受著什麼。
直到看清那個從天海之盡趕來的人影,他心裏強製蹦緊的那根弦猛然斷裂,手裏的銅鏡滑落在雲端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說她恨我!她恨我!”他雙膝跪地,對著來人嘶啞地哭喊著,那股一直忍受著的巨大的絕望和哀慟猛地從內心深處噴湧而出。
藍色的雨滴,涼得像昆侖山上千年的冰雪,滴著肌膚上,帶著一股盛大的毀滅氣息,融進血液裏,有什麼東西在心裏,正一寸寸走向滅亡。
六界所有的生靈都抬頭仰望雲端。
那裏,他們曾經一直信奉膜拜的高高在上的神靈,在眾目睽睽之下,雙膝跪地,如一個丟失了摯愛物品的孩童般在朦朧的雨霧中抱頭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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