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冷冷地看著地上的人,若隱眼下的樣子,真的很狼狽。
從少年第一眼見到孟若隱開始,這個九虛山大弟子的發就一直梳得一絲不苟,可如今卻發絲散亂,他隻是穿著褻衣褻褲,那身衣褲上滿是點點斑斑的血跡,曾經瀟灑如仙的孟若隱,如今卻軟的像個麵團,恐怕就連個三歲的孩子,都可以輕易將其殺死。
他的眼中有滿滿的痛苦之色,嘴唇幹裂,少年見地上的水杯碎片,立刻明白過來,拿起桌子上另一隻水杯,為他倒了杯茶,遞過去。
若隱麵上的痛苦之色卻更濃,他低低道:“我如今隻是個活死人”。
“你的手腳都不能動了?”,少年皺眉,果然見他手軟腳軟的躺在地上,少年不由長歎一聲,道:“靈虛老頭倒真能下得去手”。
“不許你侮辱我師父”,若隱道。
少年勾嘴角,冷聲道:“你倒真是愚忠得厲害,你如今落得如此地步,還不讓人說你師父半句?”。
若隱仰起臉來,一雙眼迎上少年不解的目光,一字一字說道:“若隱不怪任何人,更何況養育之恩大過天,若是沒有師父,哪有今日的若隱?”。
“不怪任何人?”,少年語音挑高,問道。
“是!這一切都是若隱自願的選擇,所以即使如今若隱手不能動,腳不能行,也不怪師父。若隱隻是慚愧辜負了師父的期望,不能衛道。可若隱卻也是歡喜的,畢竟能和她在一起,比什麼都來得快樂”
少年緊盯著他的眼睛,這孟若隱有一雙漂亮的眼睛,那雙眼裏常常是羞澀的情緒,可此刻那雙眼裏,卻滿是堅定之意。m.X520xs.Com
“你不後悔?”,少年問。
“不後悔!能和明珠姑娘在一起,就算若隱一輩子都是這樣的活死人,也不悔”,孟若隱眼神堅定,少年不由歎氣——怎麼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
隻是如今若隱這副樣子,真的要把一切都說出來麼?
少年忽然就有了些猶豫,昨夜他一個人坐在九虛山下、當初與明珠捉狐妖的那處山洞,思前想後,本已下定了決心,要將一切都告訴明珠與若隱,可今日見孟若隱,他又不忍開口了。
孟若隱已經是個殘廢,他沒了九虛山,沒了法力,甚至連普通人都不如,眼下他剩下的也就隻有明珠了,如果連明珠都沒有了,他該怎麼辦?
少年長歎一聲,覺得頭很痛。
“你是來找明珠的麼?她應該是出去了,你不如等等她”,若隱忽然說道,他麵色一柔,複又低低開口:“她很細心,很體貼,昨夜一勺勺喂我吃粥,而且……”他頓住,一雙眼眼簾低垂,麵上卻泛起了光,他嘴角微微向上,神情癡癡傻傻的,也不知在想什麼。
“昨夜?”,少年身子一僵,狐疑地盯著孟若隱,孟若隱卻什麼也不說,閉緊了嘴巴,似乎突然就失了聲。
“我明白了,是我多事!既然這樣,我就不多打擾了”。少年長籲口氣,他已沒必要等明珠回來。眼下,結局已定。
“你不留下來吃早飯麼?明珠煮的粥味道很好”,身後傳來孟若隱的聲音,少年腳步一滯,歎口氣道:“不了”。
鬱鬱的出了門去,少年仰頭望天,隻覺得世事難料,這三界六道,一個情字最是難解。在門外小站了會兒,也就覺得無趣,幹脆土遁了離開,心中記掛著重傷的蕭燃,直奔九虛山而去。
少年方走遠,就見佑塵風風火火的直奔草房而來,也不扣門環,一把推開了門,見到地上軟軟倒著的大師兄,不由大放悲聲:“大師兄,你好慘”。
若隱甫一見佑塵,心中早已如打翻了五味瓶,卻強迫自己微笑,道:“佑塵,別哭”。
他目光溫柔,緩緩道:“師兄不苦,也不慘,師兄如今很快樂,反而是你,偷偷下山來,師父知道了會怪罪吧?”。
佑塵目光閃躲,急急道:“師兄,時間不多,佑塵這就幫你接骨”。
“不成”,若隱斷然拒絕道。
佑塵萬萬想不到師兄會這樣毫無回旋餘地的一口拒絕,怔了怔,道:“你難道願意這樣一輩子做個癱子?就連簡單的吃飯喝水都不能?”。
若隱眸光一黯,想了想搖頭,卻又點頭,幽幽道:“師兄雖然不願,可更不想連累你”。
“師兄放心,為你接骨絕不會連累佑塵”,佑塵心知這大師兄為人最是執著,索性不等他同意,直接從懷裏掏出個青瓷瓶子,打開瓶塞倒出粒丹丸來,若隱一見那丹丸不由麵色一沉,厲聲問道:“佑塵,你可是盜了師父的仙丹?”。
“這你就別管了”,佑塵也不管若隱拒絕,幹脆捏了他下顎,一把將那仙丹送入他口中,見他喉結滾動,不由自主的吞下了丹丸,這才放心下來,匆匆道:“師兄,佑塵不能多呆,這丹丸雖然不能還你一身法力,至少能令你像常人一般,行動自如。師兄,今日一別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