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寧的話說完了很久,魏征依舊皺著眉頭,直直的看著蘇寧,眼神銳利,仿佛要刺破蘇寧的內心一樣,蘇寧毫不畏懼的迎上了魏征的目光,與他對視,兩人目光之間無形的交鋒並不比沙場兩軍交戰要輕鬆,人與人目光之間的交鋒,是很有學問的。
良久,魏征歎了一口氣,閉著眼睛搖搖頭,不在看著蘇寧,提起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了嘴巴裏麵,咀嚼了很久,而後說道:“蘇侯啊,你可叫老夫好好兒的領略了一下當年蘇秦張儀的風采啊,先秦縱橫家之風采,足以震懾華夏七國,全天下都叫這縱橫二子玩弄於鼓掌之中,蘇侯,你的師尊到底是什麼人,能夠將百家之學掌握到如此程度,而你,又掌握了多少?”
蘇寧提起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裏,咀嚼了一會兒,感受著肉汁的鮮美,而後笑道:“家師學究天人,哪裏是我一個小輩可以窺探的?學問這一途,永無止境,無論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是這樣的,莊子不是曾說過嗎?吾生也有涯,而學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己。
學問是沒有止境的,而我們的生命卻是隻有短短數十年,用有限的生命去追尋無限的學問,那是害了自己,所謂的學究天人,也不過如此,一旦身死,學問也就隨風消散,我不認為學那麼多東西就一定是好的,相反,學那麼多我們根本不會去用到的東西,隻會浪費我們學習有用的東西的時間。
鄭公,我以為,事關民生大計,乃至於國家大事這些東西,他們所涉及到的學問,都是應該用到的學問,而那些晦澀難懂的經文,不適合所有人都去學,誰對他有興趣,那就去學好了,若是不願意,也不要強迫不是嗎?”
魏征眉毛一揚:“莊子直言固然有理,但照你這般說,先人們窮盡一生所流傳下來的學問都是無用的?儒學經典都是無用的?那我們為何還要設立學府學習之,傳承之?將弘文館和國子監直接廢除豈不更好?咱們大家就可以都回到那茹毛飲血的時代,穿著獸皮,坐在山洞裏麵,豈不更好?”
蘇寧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我覺得我們現在陷入了一個誤區,這個誤區現在還不是很明顯,但是若是任其發展下去,定然很可怕,什麼事情都要先談道德,什麼事情都要先談上子曰詩雲什麼的,而更關鍵的就是,很多東西根本無用,我們無法將其運用到實際上,乃至與掌握了哪些知識的人本身就做不到那些!就好像山東豪門,他們掌握了儒家經典,學的透徹,可他們能夠像孔子一樣遍收天下寒門子弟,而不顧及出身問題?
他們這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自相矛盾,自己都做不到,偏偏還以之為大意,世家豪門的時代華夏遭遇了什麼鄭公也不是不知道,這就是虛浮之風盛行的下場!我們必須要注意這個趨勢,而不能將其寄希望於後人,那是不可行的!”
魏征勃然大怒,拍著桌子站了起來:“你這話就是大逆不道!聖人之言怎容的你這般侮辱!端的不為人子!不為人子!”
蘇寧也來了脾氣,一把拍了桌子站了起來:“你這就是強詞奪理!被我說到了痛處,沒有辦法反駁了吧?我是我爹娘生出來的,和他孔夫子有何關係?!難道天下聖人隻有孔子一人?那同時代的那些大能又算做什麼?!老子算做什麼?莊子算做什麼?!墨子算做什麼?!他們都是無名小卒,唯有孔子一人才是大能?!整個春秋唯有孔子一人是嗎?百家之學算做什麼?!你當先人的眼睛都瞎了嗎!”
魏征更是怒氣勃發:“你,你,你放肆!”
蘇寧毫不畏懼的瞪著魏征脫口而出:“你放五!”
兩個人就這樣針尖對麥芒,土匪遇流氓,互相之間毫不退讓,毫不妥協,就這樣死死的互相盯著,要說蘇寧這也有些失禮了,不過學術上的爭論從來都是激烈到可以忘記身份和年齡的差距的,這就相對於宗教之爭。
良久,蘇寧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魏征也鬆了口氣哈哈大笑起來,兩人一同坐了下來,喘了一口氣,拿起酒杯互相敬了一杯,一飲而盡。
“哎呀,好久都沒有這種與人爭論的痛快感覺了,昔日齊國稷下學宮之內,想來也是這般的碰撞吧?百家之學並存之日,辯論和其激烈也,而如今,卻是少有這種感覺了,辯論來辯論去都是些經典,也不嫌膩味!”魏征頗有幾分自嘲。
蘇寧也笑道:“鄭公且寬寬心,這學術上的事情,我也就不拿鄭公做長輩了,直接就算是以文會友了,古有忘年之交流芳百世,不知鄭公可否與某做一個學問上的忘年之交?某自幼研習百家之學,唯獨很少學習儒家經典,不甚了解,而鄭公精研儒家經典,卻是對百家之學甚為生疏,你我二人取長補短,互相學習,可好?”
魏征輕笑一聲道:“忘年之交,好一個忘年之交啊!老夫也看出來了,你不把老夫做長輩,老夫也不端著架子拿你做一個無知小兒,學問這一途,沒有先來後到之說,至少老夫是這樣以為的,你不是老夫之徒,沒必要對老夫多麼尊敬,你我所學也不盡相同,更是沒有什麼情分在裏麵,如此一來,就是做個忘年交,又有何不可?但是你可要注意啊,僅僅是學問上,公務上,該怎麼做還要怎麼做,你別想著鑽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