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裏的菜盆咣當落地,她衝出大門,迎麵而來的就是周行媽媽的哭喊:“你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
她的大腦“嗡”的一下,再也無法思考。
明明前一天晚上周行還來找她,又給她說了好多打氣的話,怎麼會不在了呢?
不對不對,他們一定是弄錯了。
“你為什麼不去死啊,你為什麼還活著啊!你怎麼還有臉活著!”
“我兒子對你那麼好,你怎麼可以……”
她說不下去了,悲傷的嗚咽聲取代了接下來的話,卻比所有的話都讓她痛苦。周行的媽媽哭到暈厥,周行的爸爸趕來,一聲不吭的背走周行媽媽,連看都沒看她。
死了孩子的父母,他們的悲傷就像海,沒有邊界沒有底,海裏的黑暗就是他們的心,他們沉溺在悲傷的海裏,直直下墜,再也爬不出來。
這是周行曾經告訴過她的話,她看著周行爸爸越來越遠,已經感覺不到有人打她、砸她了。
連泄憤的人們都覺得累了,她還呆呆的站在門口,等她終於想起來動一動時,天已經是擦黑。
她慢慢的回到屋子裏,門也不關,她爬上、床,慢慢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媽媽回來沒看見飯,跑進來打了她一頓,她沒有反應;媽媽在廚房找吃的東西,把鍋碗瓢盆碰倒了一地,聽到銅鐵相撞的叮咣亂響,她也沒有反應。
夜深了,所有聲音都消失,隻有遠處的雞鳴狗吠,她還是蜷縮在床上,本來就大的眼睛更加突兀。
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這次真的是沒有人願意要她了。
她埋頭在膝蓋上,終於哭出聲。
在這寂靜的深夜裏,就像小獸嗚咽,可憐不已。
哭了好長時間,她突然用力抹眼睛,慢慢的調整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安慰自己,再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段時間,很快就好了,周行每次都要和自己嘮叨“不管怎麼樣都要活著”,不能讓他失望啊,再說了,她還有媽媽呢,雖然她不喜歡自己,可她還是自己的媽媽啊。
無依無靠的感覺吞噬著她,惹的她鼻頭一陣陣發酸,她努力把眼睛向上看,回憶著周行教給她的方法,一遍遍深呼吸,努力的吸氣、然後慢慢吐出去,她一遍遍的做,卻始終不能讓自己好受一點。
頹廢了好幾天,她還是打起精神來,一直待在床上無神的望著天花板,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隻會讓外麵的人高興。
她撐著自己起來,長時間沒有進食,她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也不知道媽媽怎麼樣,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啊。
她走到廚房,從一堆破銅爛鐵裏找出一個鍋,然後腳步虛浮的從米袋裏拿出一把米,她已經沒有力氣去劈柴了,隻能旋開煤氣灶,開始煮粥。喵喵尒説
姥姥以前從來不讓她用煤氣灶,老人家總是相信“小孩一碰煤氣灶就會爆炸”這種傳言,她還說姥姥沒有常識,差點被姥姥用燒火棍打到。
想到這些,她的唇角上揚,很快又落下來。
姥姥已經不在了,周行也不在了。
她努力讓自己不再想這些,現在的她無比脆弱,心裏總有一個聲音在若有若無的說“就是你害死他們的”,她想承認、又害怕承認。
承認了,她也就活不下去了。
誰不想活下去?本能驅使下,她把這個想法深埋心底,絕對不去觸碰它。
現在媽媽就是她活下去的動力,如果自己不在了,媽媽一定會過的更加艱難。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她熬好粥,自己喝了一小碗,又把剩下的留在鍋裏,等媽媽回來給她喝。
收拾好亂成一團的屋子,她覺得困了,又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覺。
迷迷蒙蒙間,她聽到媽媽回來了,廚房裏傳來聲響,然後安靜下來,隨後媽媽房間的門“砰”的關上,又是一片寂靜。
再次醒來,她是被嗆醒的。
她睜開眼睛,整個屋子裏都是煙,她嚇了一大跳,連忙下床,可是她吸了太多的濃煙,肺裏難受的要命,手腳也使不上力氣。她彎著腰,半爬半走的移到門前,想要開門,卻被門把的溫度燙的鑽心疼。
她狠狠心,一把打開房門,然後呆在那裏。
一片火海,紅色的火焰灼痛著她的心,可怕的高溫和濃煙讓她好像看到了死神,火舌舔著房梁,她能聽到“劈劈啪啪”木頭爆裂的聲音,不知道是哪一麵玻璃碎了,炸裂的聲音隻是出現一瞬,就被燃燒聲淹滅。
她害怕的大叫:“救命啊!媽媽!媽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