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蘭斯頓那天所說的全部。”
能容納二十餘人的會議室中隻坐了四個人,顯得有些空曠,冗長的複述過後,安蒂利亞喝了口水,看看沉吟不語的奧斯維爾,又看看一臉嚴峻的威爾諾。
等了半晌,伊登菲爾德在桌上交疊起雙手撐著下頜,苦笑道:“你們怎麼想?”
“他的話……可信麼?”謹慎如威爾諾,總是第一時間懷疑信息的真實性。
“不一定可信,但這是我們如今唯一的線索。”伊登說道,“況且他的說辭在邏輯上還算講得通,奧斯維爾,你對魔法比較了解,預知未來這一點你怎麼看?”
奧斯維爾簡單直接地道:“這是可能的。”
“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們就假設他說的是真的。”伊登聳聳肩笑了,“到頭來,原來蘭斯和索菲雅才是討伐暴君的正義之師,這理由足夠冠冕堂皇,我都沒什麼可抱怨的了。”
他語帶嘲諷,本以為沒人會接話,身旁的威爾諾卻忽然道:“蘭斯頓說……殿下繼位之時,隻剩下安蒂利亞一個親人?”
安蒂利亞:“他是這麼說的。”
或許是指直係親屬隻剩下她一人,其實現在的情況也差不多,國王病重難愈,王後精神受創,身體也十分虛弱,對於伊登來說,都不是可以依靠的對象。
威爾諾道:“如果安蒂利亞也離開,殿下因此性情大變,或許還說得過去。但在索菲雅看到的未來中,你們發動戰爭是為了什麼?”
“野心?抵抗外族的威脅?還是單純的暴力?”他道,“按照蘭斯頓的意思,戰爭的規模一定不小,慘烈到了必須讓索菲雅插手加以改變的地步,可理由何在?殿下,安蒂利亞,以你們的性情,難道會無緣無故做出這種事?”
安蒂利亞道:“他們認為問題的核心是哥哥,也就是默認了戰爭並非不可避免,未來的不列顛皇帝是一切的導火索。”
“那就是個人野心導致的對外侵略和領土擴張。”威爾諾眸光一冷,“我不認為殿下會是這樣的人。”
“我也不認為。”安蒂利亞道。
伊登菲爾德愣了片刻,不好意思的咳了一聲,輕笑道:“這種問題沒必要糾結,就算真有人能看到未來,看到的也隻是片段而已,因果很難理清。”
奧斯維爾眨了眨眼睛,“殿下,如果是現在的你,有可能做出那種事麼?”
伊登菲爾德又呆了呆。
作為一國之君,對外戰爭擴張領土聽起來沒什麼不對,為什麼做不出?即便牽扯到數不清的無辜性命……那和他有什麼關係?
這是伊登的第一反應。
戰爭伴隨著死亡,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他想守護的東西很少,為了心愛的人與物,犧牲他人又算得了什麼?他愛的甚至不是這個國家,追求權與力隻不過是為了守護,讓自己不再失去。
至於和自己無關的人,他們的痛苦,他為什麼要關心?
他自己最為痛苦的時候,難道有人關心、拯救過他麼?
“有可能。”他最終道。
威爾諾稍微怔了怔,奧斯維爾又轉向安蒂利亞,嘴唇動了動,卻什麼都沒能問出來。
“我也有可能。”安蒂利亞笑了笑說,“我已經是了。”
奧斯維爾麵色霎時變得有些蒼白。
瘮人的沉默持續了片刻,威爾諾低聲道:“一切行為都有它的原因,你們心性的改變,完全是經曆造成的。”
“確實有蘭斯他們的責任。”伊登道,“但這也不是開脫的理由,將軍你也是見慣了生死的人,難道會因此變得殘暴麼?”
“說殘暴有些過了吧。”奧斯維爾道,“是誰為了給蘭斯頓用刑的事糾結到病倒?”
伊登沉默片刻,道:“可是在他們看到的未來裏,我確實是很殘暴的,這是我個人的原因,我自己能感受得到。”
安蒂利亞低頭翻著資料,將自己淡化成背景板,顯然不想參與到這種討論之中。但是不用問也知道,她的狀況與伊登相似,轟炸慕索城是她確實做過的事,不管理由是什麼。
奧斯維爾能夠想象,在三年暗無天日的生活裏,安蒂利亞心裏積攢了多少亟待爆發的仇恨。
“沒有人是天生冷血的。”威爾諾道,“我相信你們不是那樣的人。”
奧斯維爾怔了怔看向他,不愧是將軍啊,在這樣的氣氛中還能說出如此積極向上的總結陳詞。
伊登菲爾德笑了出來,搖搖頭道:“將軍,我從前隻覺得你威嚴又可靠,現在看來,你還真是個溫柔的人。”
——
從那天開始,四人小會議莫名其妙成了固定模式,在接下來的一周中進行了三次,每次不超過兩個小時,時間多半是在下午,這導致安蒂利亞在技術部總是缺席,要不是身份特殊,她覺得自己一定會被炒魷魚。
伊登菲爾德露齒一笑,寬慰她說:“放心,你的職位是帝國首席機械師,比起日常瑣事,還是國家大事更重要些,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