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鎮,又一個飄著細雨的傍晚,蘭斯頓上樓打開安蒂利亞的房門。
房間收拾得幹淨整潔,被子疊起來整整齊齊擺在床頭,旁邊靠著黑色的兔子玩偶,寫字台上堆放著筆記本和幾本從圖書館借來的書。
窗外天色陰沉,雨滴打在房簷上的聲音淅淅瀝瀝,催人入眠。
蘭斯頓走進房間,慢慢在床邊坐下,望著窗外鋪展開的陰雲出神。
安蒂利亞小時候未必是這麼嚴謹的性子,她雖然愛幹淨,卻不怎麼喜歡收拾東西,各種書籍玩具日常用品亂擺一通,被子也不疊,在亂七八糟的房間裏睡得舒適愜意,睡覺的時候東西堆在桌上,看書的時候東西堆在床上,實在哪裏都堆不下了,就堆在地上。
她現在養成了將物品收拾整齊的習慣,是受了在慕索城那三年的影響,空間本來就小,東西其實也沒有幾件,但如果不收拾幹淨就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何況每周都會有人檢查房間,看看研究員是否私藏了什麼危險物品,誰也不想將東西放的亂七八糟給別人看,要想最大程度地保護隱私,就必須將房間收拾得整齊。
蘭斯頓想起在佛羅倫薩的那七年,也是像現在這樣,他和安蒂利亞住在一幢房子裏,一起吃飯,每天說上幾句話,卻從沒有什麼真誠的交流,安蒂利亞寧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讀那些枯燥的書,或者跑到大街上跟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一起玩,也不願跟他多說一句話。
安蒂利亞泡的紅茶一向很好喝,在他還是奈伊的時候就很喜歡那個味道,念念不忘了許多年,可是當他成為蘭斯頓之後,從安蒂利亞手中接過的第一杯茶卻是苦的,裏麵添加了各種各樣不該出現的調料,難以形容的味道令人難忘,對他而言真是十足悲慘的回憶。
他當時沒有說什麼,全部喝下去了,還笑了笑。他是活該,安蒂利亞沒有給他下毒,也沒有往茶水中添加沙土之類的穢物,他應該很慶幸了。
後來安蒂利亞也不給他泡茶了,於是他再也不喝紅茶,平時想喝點什麼的時候,就自己衝一杯咖啡。
蘭斯頓有時候覺得自己錯了,錯得離譜,活該受這世上最嚴厲的懲罰,可是再往深處想,他又發覺自己無路可走,隻能繼續錯下去。
外麵的雨勢在變大,蘭斯頓起身出門,再次看了一眼這安靜的、小小的房間,輕輕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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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蒂利亞在幽暗的密室裏打了個噴嚏。
這個書架她之前沒動過,隨便抽出一本書,果然又揚起一層土,這些天裏她在地下密室淨吃土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得個塵肺什麼的。
灰塵在手電的光線中漸漸散開落定,她掏出懷表看了看,快到六點,馬上就是回去吃飯的時間,她該出去了。
灰頭土臉地離開密室,輕手輕腳地關上大門,再繞到書架之後觸動機關將機械板複原歸位,最後將用作遮掩的小書櫃搬回原處,牆麵看起來斑駁破舊,卻沒有任何機關暗門的痕跡,外人絕對看不出破綻。不愧是內斯比博士的手筆,連外觀都做得這麼無懈可擊。
安蒂利亞歎著氣繞過重重書架回到閱覽室的座椅區,身體卻忽然僵了僵。
她的鋼筆和本子還放在原來的位子上,蘭斯頓垂著頭靜靜坐在她的座位旁邊,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她。
安蒂利亞相信蘭斯頓對她的行蹤了如指掌,她的行蹤也沒什麼神秘的,隻不過是連續多日在圖書館泡上一整天罷了,但這些天裏蘭斯從未進來找過她,大多數時候都是等在家裏,偶爾會在六點鍾準時出現在圖書館門口,卻不進來,似乎是怕打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