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澄江默默地看著她,仿佛想說什麼而沒能說出口。
玉言與他相處這麼些年,早就形成了應有的默契,一眼就看出他的意思。她微笑道:“是了,哪怕我今生步步為營、費盡心機,仍免不了落到現在的局麵,但至少我曾經努力過,天亡我,非戰之罪也!況且你瞧,我如今過得也很不錯呢!每天也不用早起請安,也不必看人眼色,照樣錦衣玉食,過得舒舒服服,豈不快哉!”
寧澄江被她逗得笑起來,“這倒是,從前你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仿佛人人欠你錢似的,如今至少笑得多了。”
兩人笑了一回,寧澄江覷著她的臉色,小心地道:“關於你的家人……”
玉言看他臉色忽然變得鄭重,知道是不好的消息,隻道:“你隻管開口便是,如今的我還有什麼不能承受的。”
寧澄江方一五一十地告訴她,原來西北環境惡劣,實在不是人住的地方,金昀暉等人流放到那裏,晝夜操勞不說,連吃飽穿暖也不能得,相繼染病身亡。他們死了大概已有些日子了,隻是地處偏遠,消息傳過來費時費力,才延誤了這許多時候。
玉言簡直說不出是什麼感受,難過嗎?連難過好像都不夠及時,已經遲了許久。她隻是惘然。
寧澄江看她默然,知道她不好受,忙又添上一句:“不過你大哥年輕力壯,仍舊很好,既然能熬過這一關,以後想必也會好的。”
他看玉言仍不說話,隻當她為父親難過,便勸道:“你不要太傷心了,金大人能早登極樂,也是好事……”
玉言搖了搖頭,“我不是為他傷心,他有什麼值得人為他難過的!我隻是可憐老夫人,辛辛苦苦了大半輩子,卻落得個慘淡收場,叫人可惜。”金昀暉當初為了承襲爵位,不惜與梁氏合謀殺死自己的侄兒,現在爵位沒得著,自己反身死異鄉,也是報應,玉言才懶得同情他。至於梅氏,玉言心裏總梗著一根刺,隱隱的不痛快,如今倒好,這根刺總算消除了,隻是她暗暗納罕:女眷本來是不必流放的,老夫人跟著去也罷了,原是為了看顧兒子,梅氏又為什麼一定要去呢,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賢德,還是她對金昀暉真的有一份真情?
寧澄江道:“老夫人已然年邁,與其在那種地方受盡苦楚,能早日解脫也不壞……”
“我明白了,謝謝你的好意。”玉言鎮定自若地道。
“你我之間何必這樣客氣……”寧澄江露出一抹苦笑,他忽然站起身來,拿起帽子:“我該走了,改日再來看你。”
玉言輕輕點了點頭,目光追溯著他的背影。將至門外,寧澄江又轉過身來,猶豫道:“你這邊……”
玉言露出坦然的微笑,“你放心,有之桓在這裏,不會出什麼岔子的。”
“叫得這樣親熱……”寧澄江嘟囔著,仿佛很有些醋意。他終於用力地拉開門,一隻腳跨出去,在他另一隻腳即將邁出的瞬間,身後傳來玉言清清楚楚的低語:“你放心,我隻把他當成我的弟弟。”
寧澄江忽然覺得十分滿足,連腳步都跳脫起來,在地上發出重重的聲響。他連忙醒悟過來,貓著腰,輕輕穿過回廊,生怕驚動了人。
玉言巴在門邊,一直到那身影安然消失不見,她才慢慢回到房裏。她的嘴角浮現出一絲隱約的微笑:寧澄江的心意她一直都知道,隻是從前她心上的負擔太重,一直不敢正視,如今卻仿佛慢慢能接受了,她心底湧起一點甜蜜的惶惑,簡直說不上是悲是喜,她真的可以肆無忌憚地接受這一份感情嗎?
她靜靜地站在房中央,很出了一回神,方磨磨蹭蹭地躺到床上睡下。門窗雖然關得很好,耳畔卻還是可以模糊聽到男女的調笑聲,那男子的聲音自然是豪縱而熱情的,女子的聲音聽起來也很快樂,且不論她是否真的高興。
玉言忽然有些不舒服,不禁皺起眉頭,倚翠閣就是這點不好,再好的屋子也擋不住那些聲音,簡直可以叫人亂了心智。好在,她終究不必落入那種境地,寧澄江會保護她的,可他會一直保護她嗎?他們是否真能有好的結局?這些事情她懶得去想,卻不能不想,更想不明白,所謂當局者迷大概就是這樣了。
這一晚她費了很大的功夫才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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