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澄江看著身側的這個人,忽然覺得非常好,他慶幸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他用力吹向手中默默燃著的莖稈,無數的火星迸射出來,在黑暗中一閃一閃地發亮,他將它湊近玉言:“你看,這像不像煙花燃放的景象?”
玉言笑著閃躲,“你別亂吹,仔細把衣裳燒著了!”她蹦蹦跳跳地躲避著那微小的火光,臉上的笑容卻著實燦爛,顯見她並非真心害怕。
“怕什麼,大不了我賠你一身衣裳就是了,反正我有的是錢!”寧澄江擠出暴發戶的做派,仍舊笑著胡鬧。
兩人在溪邊追逐嬉戲,直至玉言有些氣喘籲籲,那脆薄的莖稈也燃盡了,寧澄江才丟開手,兩人一齊向來時的路走去。
玉言不複方才的歡笑,臉上重新回複冷徹,“有時想想也真是虛妄,煙花這種東西,僅僅是為了貪圖它刹那的美麗,卻要忍受那瞬間破滅的悲哀,未免太不值得。”
“但至少在這一刻你是高興的,隻要它能讓你快樂,有什麼好計較的呢?”寧澄江握著她的肩膀,認真道:“若是你喜歡,以後我天天放給你看,我可不管什麼值得不值得。”
玉言笑著朝地上啐了一口,“你便是有金山銀山,也不禁這麼揮霍,趁早別說這些大話為好,將來你若是有幸登上天子之位,別落了一個昏君的名聲!”
“為了你,我願意做一回昏君。”
他說的大概是真心話,玉言不是不感動的,可是將來的事誰說得準。這些日子她的確過得很平靜,很快活,但唯因太平靜了,反叫她憑空生出一絲惴惴來,恐怕有什麼不好的事將要發生。
她的直覺一向很準,這一點更令她害怕。
這遠離塵囂的地方再好,他們終究得回到塵世中去。寧澄江白天陪著玉言盡情玩樂,晚上便絮絮夜話,仿佛要在這短短的時日把過去的快樂都補回來。他麵上盡管表現得輕鬆適意,玉言卻很清楚,如今局勢緊迫,更容不得半分耽擱,因此數日之後,她便催促寧澄江動身。寧澄江本來還想陪她多留一陣,無奈玉言堅持己見,他隻好順從其心意。
回去的路上便安靜得多,兩人俱是默默無聲,仿佛從世外桃源回到人間地獄,之前那幾天不過是一種幻想。
寧澄江仍舊悄悄把玉言送回倚翠閣,殷殷囑咐她保重後,自己便悄悄離開。玉言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心頭那種不安的感覺越發濃重,也說不上為什麼。她隻是默默躺到床上,悶悶地睡下,兩眼望著頭頂月白細密的帳簾,直到它沉入模糊而不定的夢裏。
那之後寧澄江有許久沒來,玉言本來有些擔心,好在古之桓仍時不時過來,告知她一切安好,才打消她的顧慮。
古之桓如今也有些古怪,總是以一副徘徊不定的眼色打量著她,仿佛想說什麼卻不好說出口。玉言生性疏懶,明明知道,也裝作不知,懶得催他開口,知道他自己會說出來的。
這一日,玉言正在廊前逗弄籠裏的那隻綠毛鸚鵡,吩咐小荷去取些餌料過來,誰知她好一陣才拿來,玉言早瞥見她與漪雲房中的小桃有說有笑從樓下經過,當下便漫不經心地說道:“怎麼耽擱了這麼久?你方才與小桃在樓下說什麼,笑得那樣開心?”
她一貫禦下溫和,小荷也不懼她,況且剛打聽到一個新奇的故事,正巴不得說與她聽,“小姐可知道麼?現下街頭巷耳都在傳呢,說古丞相家的大小姐一心仰慕容王風姿,竟至相思成疾,古丞相愛重女兒,不惜親自向陛下請旨,願將女兒許配給容王殿下……”
玉言手上一顫,險些將鳥籠摔到地上,她忙一陣抓緊,茫然問道:“那陛下答應了嗎?”
小荷一向快人快語,“陛下倒是無可無不可,可是宸妃娘娘一定要先問過容王的意思,雖然他現在還沒答複,聽人說他似乎有些不情願呢……”她看看玉言臉色蒼白,身子也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要吹倒的模樣,忙上前攙住她,“小姐,您怎麼了?”
玉言勉強站穩,將她的手拿開,“我沒事,不用管我,這鸚鵡還沒喂食呢,你先把它打發了吧。”她將竹編的鳥籠塞到小荷手中,自己卻顫顫巍巍地走到房裏,像一個飄飄蕩蕩的遊魂。
小荷歪著頭,疑惑地皺起眉頭,小姐今日的確奇怪,究竟是什麼緣故呢?她想了一會兒,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索性丟開手,懶得去管了。
晚上古之桓過來時,玉言已經鎮靜下來。她請古之桓坐下,見他仍囁喏著嘴唇,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氣,便道:“你有話對我說麼?”
古之桓搖搖頭,又點點頭。
“是關於你姊姊的事,對嗎?”玉言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