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複生(1 / 2)

夜深而寂,玉言睡了半宿漸漸醒來,迷迷糊糊地向身旁摸去,卻隻觸到軟茸茸的錦被,除她空無一人。她這才憶起寧澄江已被她趕走了。

玉言苦笑一聲,忽然覺得有些口幹,喚道:“文墨!”

接連喚了四五聲,沒有人應。文墨這妮子,難得睡上幾夜好覺,就犯懶起來了。

玉言懶得費神叫醒她,隻得自己披衣下床,走到桌案前,執起茶壺,自斟了一杯。

清亮的茶液徐徐從壺嘴裏瀉下,早已是涼透了的,玉言卻不在意,管自一飲而盡。這樣正好,她覺得心裏有一團烏火,正需要這份涼意來平息。

忽聽吱呀一聲,那扇木門緩緩開了。

這樣大的穿堂風,看樣子又要下雨了。玉言趿著木屐上前,正要將門合上,才伸出手去,忽然覺得腕部被什麼東西抓住,她循著那隻青白消瘦的手一直看上去,便看到那個傷痕累累的人麵。

她手中的青瓷茶杯砰然落到地上,碎了一地,濺起的茶水沾濕了她的衣裙,她也無暇顧及,隻是怔怔。

溫飛衡發紫的唇一張一合,雙眸炯炯地看著她:“你為什麼要殺死我?”他整個看起來像從地獄來的冤魂,隻有這雙眼像個活物。

玉言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又看到幻象了,可是她決定不再害怕,她深吸一口氣:“你是人是鬼?”

“你說呢?”

這鬼物在跟她對話呢,好吧,玉言決定證明一下,桌邊原擺著一把鋒銳的小銀剪子,她立刻拿起來,閉起眼就往溫飛衡臉上刺去。

那東西沒動。玉言睜開眼,就看到溫飛衡臉上的瘡痂遽然裂開,汩汩的鮮血從縫裏流下來,於是那張臉更加猙獰可怖。

玉言冷笑起來,“原來你沒死。”鬼是不會流血的。

“不,我已經死了——是你親手殺死我的,你不記得了嗎?”這個似人非人的怪物步步緊逼,“他將一塊大石重重砸在我頭頂,你倆齊心協力將我扔進護城河,讓我葬身在激流之中,這些你都忘了嗎?”

溫飛衡每上前一步,玉言便後退一步,終於退無可退。她後腰抵在桌角上,隻覺咯得生疼,疼痛反而使她生出勇氣,她索性直視著對方道:“我以為你那時昏過去了,原來你還有印象。”

“疼痛往往能使人清醒,隻是我雖然有了些意識,身子卻因醉酒而虛軟無力,在急流中掙紮不得,終於命殞黃泉……”

他的聲音陰冷,真如帶著陣陣陰風一般。玉言覺得自己的牙齒在格格作響,“你死便死了,還回來做什麼,誰欠你的嗎?”

“你欠我的,我真的很不甘心,你殺了人還這樣逍遙,所以我變了鬼也要回來找你。”他臉上的血漸漸止住,溫飛衡隨手抹了一把,一陣碰觸的刺痛使他輕呲了一聲,原來鬼也是會痛的。

他繼續上前,冰冷的氣息幾乎拂在玉言頸上,“可是我更想知道,你為什麼一定要殺死我?僅僅是因為你與寧澄江苟合,所以容不得我這顆渣滓?”

“你嘴裏放幹淨一點!”玉言的皮膚上起了一顆顆微小的肌栗,她厲聲道,“不要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肮髒!”

“你以為你很幹淨嗎?你若不是害怕私情敗露,為何迫不及待地殺死我?”

這個鬼還在口口聲聲質問呢,玉言忽然覺得很好笑。她果然笑起來,嘴角嘲諷般地牽起,“可憐你做鬼還是這樣不明白,怎麼,你不會以為我對你的恨就隻有這點吧,你錯了,錯得太離譜,我對你的恨意是根深蒂固的,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那麼究竟是為什麼?”鬼魂的聲音低沉下來。

“你何不到閻王殿去問一問,去看一看前世的因果?”玉言臉上的諷意更濃。

鬼魂沉默不語。

“看來你還舍不得下去,那好,由我來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前世的因,今世的果,玉言都一一道來。煙花之地的沉淪,山盟海誓的消滅,被棄,喪子,一樁樁一件件,都需要巨大的勇氣來回憶。她相信她的語調一定充滿怨毒,十幾年的仇恨,如今依舊刻骨銘心,她永不會忘。

“你殺死了我的孩子,也殺死了曾經的我,我不能不報這個仇,我為此發過誓!”玉言幾乎歇斯底裏地說出這些話,形同瘋婦。

鬼魂一直在專注地凝聽,他臉上瞧不出什麼,連肌肉都沒有顫動過——也許是有的,隻是被那些醜陋的疤痕遮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