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澄江得了手爐,卻任性地往她懷裏一塞,一雙手也如影附蹤地跟過來。玉言不免又笑罵一陣,心底卻有一陣隱隱的負疚:古夢雪的窘境,哪怕她不是主因,終究免不了幹係。可她不能因為這一刹那的心軟而將寧澄江拱手相讓,哪怕落一個妖妃的罪名也罷,她必須自私一點。
這樣她才不會令自己後悔。
古夢雪回到鳳儀宮,就見古幼薇已經愜意地坐在椅上喝茶,她略略皺眉:“你這幾日來得格外勤快。”
“長日無聊,來姐姐這裏坐坐也好。”古幼薇輕輕放下茶杯,嬌嫩的麵龐籠著一抹清愁,“姐姐,你我許久不曾這樣說過話了。”
仿佛回到幼時,姊妹間彼此親密無間的樣子,古夢雪笑起來:“小小年紀,做什麼傷春悲秋的,如今不是照樣好好的嗎?”
古幼薇澄澈的眸子裏露出探詢之意,“姐姐,你真的好嗎?這麼一個孤零零的皇後,你真的當得快活?”
古夢雪顫了一顫,穩穩地笑道:“想不到你也會說這樣的話,你何曾在意我是否快活,你隻在乎我是否能保住皇後的位置。”
“你未免將我想得太勢利了,你是我的親姊姊,我怎麼會不關心你?看著你這樣受苦,我又怎麼會不為你難過?”古幼薇輕輕歎道,“玉成夫人如今一舉得男,陛下更是對她愛重有加,姐姐,你日日看在眼裏,真能毫無芥蒂嗎?”
古夢雪的臉色微微沉下去,“你想做什麼,又想挑撥離間嗎?”
“我隻是同情姐姐你,”古幼薇毫無畏懼地凝視著她,眼裏是濃得化不開的真情厚意,“姐姐,我知道你對陛下的感情,也知道你以何種毅力在忍耐,看著他與別的女人恩愛生子,姐姐,你太苦了。”
被她那雙明淨的眼眸盯著,古夢雪漸漸軟化,“幼薇,感情的事勉強不來的,事已至此,我隻要能遠遠地看著他就好,哪怕隻是一眼,我也心滿意足了。”
“那麼以後呢,你可以這樣過一天,一個月,一年,可要這樣孤零零地過一輩子?玉成夫人有兒子,她不必擔心失寵——而且看樣子她永不會失寵,可姐姐你呢,你有什麼?”
透過她的眼睛,古夢雪仿佛看到了今後的遠景,她將成為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婦,困在這冷清寥落的鳳儀宮,徒餘一個皇後的名位,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死去。
她不覺激靈靈打了一個寒戰。
古幼薇瞧出她的異樣,柔聲道:“姐姐,你也害怕這個,對麼?”
“可我能怎麼辦呢?”古夢雪有些喃喃。
古幼薇的聲音更輕,更柔,像一縷春風吹進人心裏,“姐姐,你需要一個孩子。”
“孩子?”古夢雪臉上一片惘然。
“對,一個孩子。有了他,你今後的生活將不再孤單,想一想,即便沒了陛下的眷顧,但隻要身邊有這麼一個人,你終究會好受許多,對麼?”
古幼薇緊緊握著她的手,“姐姐,讓我幫你一把,讓我這個做妹妹的幫你,不是為了古家,而是為了你生命中僅存的一點幸福。”
古夢雪癡癡地看著她,終於點了點頭。
從鳳儀宮出來,小榮問道:“娘娘,皇後娘娘素來對您頗有微詞,您為何反要幫她?何不把這份氣力用在自己身上?”
“你也知道,陛下素日正眼也不瞧我一眼,我便是有再多的法子也使不上,姐姐卻不同,她終究是皇後,陛下總要給她幾分薄麵。”古幼薇微微眯起眼睛,“如今咱們急需一個孩子同金玉言抗衡,是誰的都好,總不能一直看著她得意下去,至於日後,哼,咱們有的是功夫!”
皇後的千秋曆來是大事,定得好好操辦的,恰如古幼薇所說,寧澄江再不喜歡她姐姐,尊重和體麵是必備的。
宴會自然豐盛而熱鬧——慣常的俗氣的熱鬧。酒至半酣,眾人都有些暈暈乎乎。寧澄江尤其醉得厲害,皆因眾人拚命勸酒——說來是皇後的壽誕,他反而成了灌得最多的那個。他將一隻胳膊搭在玉言肩上,將欲偕她離去。古夢雪本來安靜地坐在一旁,眉目溫順,這會子忽道:“陛下可要去臣妾宮中坐坐?”
寧澄江難得認真看了她一眼,這還是他第一次從古夢雪嘴裏聽到這樣的話,每常她雖不得寵,卻也不邀寵,隻是安心盡到一個皇後的本分——因為這個,寧澄江有時亦有些隱隱的愧疚,當然隻是一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