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安靜的老小區,一棟棟有些年代的六層樓高的居民樓連成一片,胡教授的家就在這個小區裏。
一套兩室一廳簡單裝修的房內,客廳裏有一個擺滿書的書架,一組黑皮沙發,沙發上擺著林鬱林從鍾煜店裏買來的那副荷花圖,一台發出“吱吱吱”電流噪音的舊冰箱。一張圓飯桌上的花瓶裏是一束早已經枯萎的玫瑰,變色的花瓣和葉子靜躺在花瓶四周。這是胡教授租住的家,他學校裏的房子空著,之所以在外麵租房住是怕學校裏認識的人看到林鬱林。
“這些書也帶不走了,你挑幾本喜歡的吧,剩下的我留給小孩。”胡教授一隻手叼著香煙,一隻手在書本上一本本滑過,似乎在尋找一本書。“這本書好看,裏麵的故事挺有意思的。”他臉上露出欣喜,從書架上抽出了《十日談》。
“好看嗎?”林鬱林接過書,把書頁撥了一遍。
“好看。還有這裏,我這裏好多書,《三言兩拍》,《老殘遊記》,《孽海花》,《金瓶梅》都很好看,你沒事可以看看。”胡教授一邊說著一邊把書抽出來遞給林鬱林,她抱著書,驚喜的問:“《金瓶梅》?是哪個版本的?是完整版的麼?”
“是,這一套是在香港買的,沒有刪減的。你若是喜歡就拿去吧,沒有關係。很有意思的書。嗬嗬。”他一邊說著一邊笑著,似乎一聊到有關男人和女人那方麵的書,他就很是來神。“這裏有雜誌,上麵有我的文章。”胡教授翻開雜誌的目錄挑自己的文章給林鬱林看。
林鬱林看了幾行說:“寫的太專業了,看不懂,好費勁。”然後合上雜誌,又在書架上一層層的掃蕩,找著自己想看的書。
廚房裏傳來高壓鍋上氣的“撲哧撲哧——”聲,鍋裏正燉著豬腳。菜板上是切好的甜辣椒,香腸,豆腐。空氣裏是薑、蒜,以及燉豬腳的香氣。
胡教授親自下廚做飯,平常都是林鬱林做給他吃。很快廚房外的小方桌上,擺上了熱氣騰騰的菜:燉豬腳、甜辣椒炒香腸,酸菜豆腐湯。胡教授和林鬱林麵對麵而坐,一人一隻玻璃酒杯,杯裏是買來的白酒。
胡教授提起筷子,微笑的望著林鬱林說:“吃,多吃點。”
“好。”林鬱林端起酒杯品了一口酒,皺眉道,“哇,好辣,好烈。”
“來,吃塊香腸。”胡教授夾了一塊香腸喂林鬱林,她望著他然後輕輕把香腸咬住,然後咀嚼、咽下。“香腸裏有悲傷的味道,我吃出來了。”她嚼著香腸感傷。
“來,喝酒。”胡教授端著杯子,千言萬語都沉澱在了酒杯中。
“隨意隨意,白酒我不勝酒力,我隨意,你盡興好了。”林鬱林端著杯子然後又放下。
“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我們吃的最後一頓晚餐了。”胡教授似乎有些傷感。窗外天色還早,準確的說這是倆人的中餐加晚餐。“我還有一個月走,從今天起我們就不要見麵了,不然我會舍不得走。”他的聲音哽咽著。
林鬱林聽了低頭不說話,隻埋頭吃菜,然後喝了一小口白酒,辣得她眼淚直掉,但她用手背擦擦嘴唇,繼續低頭吃菜。
倆人一邊吃一邊說著離別的話,仿佛訣別般的說了很多很多,不舍和祝福的話在白酒和眼淚裏綿綿道出,每一句都是掏心掏肺的傾訴。一頓晚飯,吃的燉豬腳碗裏的湯已經凝結成白色的豬油,天色也完全暗下來,林鬱林靠在胡教授的腿上,他用手撫摸著她的臉頰。
臨出門時,他輕輕的吻了她的唇,她感覺到他薄薄的柔軟的嘴唇,傳遞給她的是情意綿綿的愛和依依不舍的無奈。
林鬱林抱著一大摞書,醉醺醺的回到家裏,讓下班回家在輔導兒子功課的老公驚訝不已。
“回來了?”眼鏡男子趕緊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書,“哇,這麼多書。”他抱著書趕緊放到沙發上,然後扶著林鬱林坐到沙發上,問,“喝酒了?吃過晚飯了麼,要喝茶麼?”
林鬱林不理會他,隻伸手撓了撓兒子的頭,說:“兒子,我的兒子,我的乖兒子,媽媽累了先睡覺了,你自己寫作業啊,乖啊。”兒子欣喜的喊著:“媽媽。”
林鬱林說完就走進臥室,“砰”的一聲把門鎖上,直接趴在床上就哭了起來,一想到胡教授要走,她的心就撕裂般的痛,她無聲的流著眼淚,那眼淚仿佛流不幹淌不盡般的奔湧著。她想大喊大叫,可是兒子在,她隻能默不吭聲,隻能任眼淚如潮奔湧。為什麼要離別呢,為什麼要分開呢,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呢,離別了又什麼時候可以見麵呢?她想去找他,想見他,想呆在他的身邊,可是她知道,她不能也不可以。她隻能這樣哭泣著,隻能默不吭聲的哭泣著,她能向誰傾訴她的痛苦和無奈呢?愛情的結果都是眼淚來證明,幸福的眼淚或者痛苦的眼淚。她為他流的是不舍的愛的眼淚。而胡教授獨自坐在家裏一邊抽煙一邊掉淚又一邊莫名其妙的笑著,他似乎在回憶他倆之間的美好……他像冬天裏一棵掉光了葉子的樹,悲涼的望著塵世。W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