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撇子有好些年不這麼外露的大笑了。
以前,他總是大哭來著。
爹娘死,要大哭。
聽說玉蘭又生丫頭了,蹲灶房哭。
丈母娘回來了,就在半年前,他站在家門口,更是恨不得大哭都找不著調。
此時,左撇子臉上的表情全是舒展的笑容。
據說,在灶房添菜的張瞎子媳婦,聽說大兒子要被朱興德安排去廣藥堂學徒,都激動到抹眼淚了。
朱興德卻在這種熱鬧的氣氛中,心想:
咱這十裏八村離縣城太遠,即便去鎮上也多有不便。
要是張瞎子的兒子是那種認學的人,一年兩年真學出點兒手藝來,家裏人和村裏人有個頭疼腦熱的,再被人開個瓢的,生個三胎二胎的,能近便許多。喵喵尒説
附近這些村莊,除了幾位歲數大的,慢慢地也該配個差不多點兒的好郎中了,給扶持起來。
從這之後,就像白玉蘭說的“嘚瑟”一樣,左撇子暗戳戳的,更是時不時就喊一聲大女婿,讓朱興德和這個打招呼,和那個打招呼,他給介紹,像是在顯擺孩子一般。
且不止顯擺女婿,還顯擺女兒。
“嗯,大德子現在正說話的那位,就是俺大閨女小稻。”
朱興德正回答小稻,說沒喝多。順便問小稻,坐外麵冷不冷,進屋吧。問今日小稻幹活了沒有。請那麼多婆子,你們姐仨沒必要幹,讓二妹子和小妹也歇著。
而在這種氣氛中,大夥也自然話趕話的知曉了,朱興德的捕頭不幹啦。
朱老爺子差些將小孫兒戴帽子的腦袋盯出個窟窿。
說什麼幹捕頭掙的太少。
咋那麼狂呢,掙多少是多?
再說,那是銀錢的事兒嗎?
幹捕頭是為麵子好不好。老朱家好不容易出現一位帶“頭”字的官,咋能說不幹就不幹。
可是,朱老爺子還不能在這麼多人麵前訓小孫兒。都已經不幹了,沒和他知會一聲就已經撩了挑子,他除了生些悶氣還能如何。
啊,對了,還能陪笑。打腫臉充胖子的在旁人恭維朱興德時,陪笑附和上一句:“孫大不由爺。歲數小,願意幹就幹,不幹就拉倒,老牛不喝水,不能強按頭。嗯,確實,俺小孫兒一直以來幹啥像啥,不幹捕頭了,雖可惜,但也沒啥大不了。”
這些昧良心的話,朱老爺子邊說邊心痛。
而大夥、包括左裏正以及其他村的裏正們,當聽說朱興德真的不幹了,除了極為震驚,卻從沒懷疑過是知縣大人不願意用了。
不可能。
誰家不願意用,在卸任前能給兄弟安排的明明白白?
知縣大人真不願意用朱興德了,羅峻熙卻在縣衙幫忙?
沒聽見朱興德那幾位小兄弟們講嘛,城門處、牢房處,朱興德的堂哥、拜把子兄弟,以及莽子家的小子和石九嫂子家的三小子被定死安排下來了,說過兩日就發正經官衣,已經開始做了。
左裏正的小孫兒,更是再過幾日就要發俸祿了。
等於是,朱興德一個人,安排了好些人的前程。
你再看那說話的態度、氣質,那是普通人能有的嗎?
雖然村裏人不懂啥叫氣質,但咱就是覺得朱興德往那一站,隨隨便便的露出點似笑非笑,眼神所到之處,對於咱屯子人的難事,在他那裏就不算事兒。
更何況,剛剛才輕飄飄兩句話,遊寒村張瞎子的兒子,過兩天就要去廣藥堂當學徒了,不費吹灰之力的樣子。
啥叫能力?
這就是。
使得在座的人,通通有種恍惚的意識,往後更要和左家擰成一股繩,關係處的越好,或許他們也越有可能跟著雞犬升天。
當大家知曉朱興德不幹捕頭了,還沒從震驚、遺憾、想再勸兩句、不勸心裏有點兒刺撓的狀態中醒過神時,六子和水生一家坐在一桌,那桌又爆出猛料:“我和水生,像我們都沒有留在縣衙也是有事兒。縣裏有鋪子。”
左家在縣裏又置辦了大鋪子,府城也有酒鋪子。需要用人。
二柱子接過話把,抖著腿牛逼哄哄搶話道:“往後,俺們這都得當管事了。”
這牛讓二柱子吹的,給二柱子的爺嚇一跳,他當真了,筷子上的雞頭都掉桌子上了。
二柱子的爺心想:回頭他要趁左撇子或是朱興德有空時,認真談一談不能重用二柱子,至少不能做管事。萬一帳沒算利索,他家真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