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八村的文曲星終於考完歸來了。
廣藥堂。
羅婆子借朱興德的光,從昨日就搬到了廣藥堂。
坐堂的郎中和藥童,白日裏一點兒不敢怠慢。
羅婆子在屋裏哼哼幾聲,小藥童就會掀簾問問怎麼回事兒,還會在吃飯時告知羅母,他們晌午打算吃啥,問羅母有沒有胃口、要不要隨他們吃點兒。
也就是說,隻要羅母樂意,醫館連她的飯菜都供。
羅婆子從來沒受過這種特殊對待,她猜想家裏有很錢有勢的來醫館住著,至多也就是她這種待遇了。
被褥隨便用,大隔間隻住她一人。
不再像之前,屋裏隻有一張窄巴巴的床,那時候小麥伺候她,夜裏隻能躺在長凳上或是坐在她腳邊休息。
再看看眼下,兩張床,一張空著留給伺候她的人,另一張她住,還擔心她冷,白天黑夜小藥童會送熱水囊遞給她,想擦擦身都不是難事兒了,隻要開口說一聲,熱水,外麵立馬就給送。
簡直是借了大光,愣是給羅婆子住醫館住出了高高的優越感。
她兒子還沒等出息,沒借上兒子光,倒是借上了朱興德的光。
換言之,朱興德是她兒媳婦的大姐夫,說一千道一萬,她借的是親家一家的光。
而廣藥堂的老板,也就是為梁賊人治病的那位大夫,更是每晚從縣衙回來,第一件事就是來她這裏,進屋洗手,洗完就給羅母號脈。
從來都沒被人這麼伺候過啊,聽說還不要錢。真想將前些年的腰傷治好再回,心裏的優越感更是讓人舒坦。
才住兩日,惹的她就和臨間來看病的家屬有心情嘮嗑了。
“哎呦,你家帶這麼多物什啊?怎麼水盆子都帶著呢。”
“大娘,你沒帶嗎?”
羅婆子微微一笑:“嗬嗬,我不需要,這裏一聽我來了,早就給備上了。”
就是在這時,羅峻熙風塵仆仆掀開簾子:“娘?!”
羅母怔忪:艾瑪,這是誰呀?居然是他的寶貝稀飯兒回來了。
“你考完了嘛,你就回來,你不會是沒答完就跑出來了吧?我打折你腿。”
羅峻熙眼睛緊緊盯著羅婆子頭上的傷口:“我考完了,娘,是兒子回來晚了。”
忍了一路的情緒,羅峻熙終於在這一刻再也無法忍耐。
十八歲的小夥子,眼圈兒當即紅透了。
在知道娘差些沒命了,爹沒了後,拉扯他的娘也出意外時,羅峻熙直到那一瞬才清晰地意識到,母親之於他的意義。
他知道娘有許多缺點,早早沒了男人,還要承擔起生活的壓力和培養他的責任,男人擔起一個家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更不用說一位帶著年幼孩子的母親了。
常年下來,母親才性情變得敏感又尖銳,摳門又愛使小心思。
所以在那一瞬,他更怪的是自己。
因為他好像才懂得,為人子女,比起抱怨父母,學會如何應對這樣性情的母親才是根本之策。
讓娘不感到寒心,讓媳婦不受委屈,不該是那兩個女人承擔的,應該是由他承擔。
之前的那些抱怨,心底壓抑著對母親的小失望,羅峻熙此時隻感覺到濃濃的心疼。
羅峻熙臉上一副:娘,你受苦了表情。.伍2⓪.С○м҈
羅母頭上纏著厚重的白布,聽到羅峻熙不是提前跑出考場,大鬆一口氣,這給她嚇的。
鬆完這口氣,才捂著頭部,望向眼淚汪汪的兒子,喃喃道:“其實你回來的不晚,你回不回來也解決不了啥事兒。要說晚,還不如當初你大姐夫早點回來呢。”
羅峻熙聽到那兩聲嘀咕,娘以為他沒聽到,可他聽到了,眼淚都沒了,翻湧的激動情緒也瞬間無語:“……”
“兒啊,多虧你大姐夫,娘這兩日老享福了,你別哭,挺大個小夥子咋還不敵你媳婦心性堅韌,都過去了。”
羅峻熙真是服了。
他這一路,在心焦折磨中想象的畫麵通通沒有。
羅峻熙以為他娘在看見他那一瞬,會當即撲到他懷裏哭訴,被人打了,家被盜了,兒,你得給娘做主。
咱家丟錢啦,丟五百多兩,他娘會哭到病情發作頭疼起來說,我不活啦。那錢攢了大半輩子,要是討不回來,我就去撞牆。
他都已經想好該怎麼安撫親娘,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告訴娘他會怎麼解決,讓親娘先顧及腦袋上的傷,不要情緒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