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被移入搖光宮,女帝便一病不起。
然而,禦醫前來診治,卻都被她轟了出去。藥也是一滴不喝,都倒在了宮門前那幾株玉蘭樹。
慕白蘞知道,她是在求死。m.X520xs.Com
端木見淵來勸過三次,自是沒什麼效果,不過是氣得女帝多吐了幾口血。
搖光宮遠離天樞宮,曾經是一座冷宮,用作懲處獲罪嬪妃。端木琯琯登基後,遣散了搖光宮中的宮妃,又修繕宮殿,宮裏宮外種了不少玉蘭樹。自此,它從一座冷宮,變成了天子別院。後來,巫渺來了昆侖,琯琯就將搖光宮賜給了他。
女帝時常望著院子裏玉蘭樹出神。倘若哪日,精神稍好,就會把慕白蘞拉到跟前,絮絮叨叨地說著些往事。她會不斷重複說著巫渺,講他們如何相識相知,又是如何相互猜忌。講到最後,她竟是哭了。
正如國師說的,端木琯琯與端木琳琅雖一個模樣,性子卻相去甚遠。端木琳琅敏感多疑,沒有了琯琯的她,始終沒有安全感。她不信任任何人,包括為她生為她死的巫渺。她更不信任尉遲清和,所以用皇夫的身份,捆綁壓製他。
女帝與尉遲清和的關係,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和睦。從端木見淵對女帝的態度便可看出些端倪。
但慕白蘞卻沒想到,兩人之間的隔閡竟然如此之深。
那一日,風雨交加,吹得搖光宮內紗幔飛舞。
從不曾出現的國師,冒著大雨衝進了女帝寢殿。他全身濕透,滴答滴答的水珠從衣服上滴落,隻一會兒,便在腳下聚成一灘水。
“琳琅!”他粗暴地撩開珠簾,滿麵怒容,“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你為何要將阿渺逼到如此地步?!殺了廣陵,屠了巫族,生生將阿渺對你最後的念想都掐斷了!”
他在州陵郡賑濟旱災,驚聞王城劇變,急惶惶趕了回來。方一踏入城門,又聽聞東海巫族被屠戮。那一刻,他隻覺有一盆涼水自頭頂澆灌而下,隨後心中又冒出一股怒火。
他與巫渺同朝數載,所有一切都看在眼裏。巫渺心裏眼裏都隻有端木琳琅,她讓他做一柄刀,他便成為那柄刀。這麼多年,再鐵石心腸的人都會被觸動,可琳琅呢?琳琅回報巫渺的,是絕情冷漠,連他們的親生女兒都不放過。
“你有沒有心?究竟有沒有心!!”此時此刻,尉遲清和已經顧不得什麼君臣之禮,隻想質問。
女帝沒有說話,隻是半靠在床上,雙眸望著尉遲清和。她眼中神情複雜,似悲非悲。
天邊響起一道悶雷,大雨滂沱。
“清和,你認為我有心嗎?”女帝的聲音夾雜在雨聲中,飄飄忽忽。
但國師還是聽清了。
“你沒有心。但凡有一點溫情,怎會對廣陵痛下殺手?又怎會不遠千裏屠殺巫族,致東海千裏浮殍。”尉遲清和的聲音一點點低下去,一字一句是沉痛又悲傷,“不要跟我說,你是為了見淵坐穩天子之位。不需要!根本不需要如此!阿渺也好,廣陵也罷,從不貪戀權勢,隻要你一句話,廣陵就會交出手中所有權利!你為何就是不願意相信,她不會害你,也不會害見淵!”
連朝夕相處的尉遲清和,到頭來都不疑有他,認為她真的狠心絕情如斯。
她不信他,他又何嚐信過她?
“咳咳咳!”女帝猛烈咳嗽起來,絹帕上赫然是一片殷紅的血跡。
國師一怔,連忙上前兩步,想到自己全身濕透,又在女帝身前停了下來:“陛下怎麼了?”他離開之時,琳琅還是好好的。
端木琳琅瞥了眼被染紅的手絹,神情卻非常平靜:“清和,你看得懂阿渺,看得懂廣陵。可是,你何曾看懂了孤?”
她垂下眼瞼,眼中的光芒變得暗淡:“是的,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殺廣陵,殺巫渺,不過是想讓他們下去陪我,因為我……咳咳咳——”話還沒說完,她又劇烈咳嗽起來。
這一咳,嘴裏的血控製不住地往外流。她咳得劇烈,整個人似乎就要跌下床來。
“快宣太醫!”國師大駭,驚慌吩咐宮女,自己則上前去扶住女帝,“琳琅,怎麼突然病這麼嚴重?”
“不必宣太醫了。”女帝製止正要往外走的宮婢,而後推開了尉遲清和,“已時日無多,無需看什麼太醫。清和,孤走後,務必將長寧帶在身邊。若是見了阿渺,代我說聲對不起。”
這一生,她欠巫渺太多。沒有給他一個溫馨的家,沒有給他名正言順的身份,更沒有護住他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