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忽然下起大雪,正好也需要鏟平這所詭異的宅院,所以召伯虎一行又停留了七八天。申侯的活幹得很利落,涵洞被磚石與泥土填得實實的,再不可能重新啟用,整座宅子被推平,不留一點痕跡。
待到初雪融化得差不多了,車隊又踏上了歸途。從江漢到鎬京遙遙千裏,這段旅途中間是有若幹節點的,這第一個節點便是申國。從這裏,可以入隨棗通道,走“金錫之路”直入中原。
這一路走得挺順,行不三五日便到了申國。老規矩,軍隊不入申都,隻有召伯虎,姬多友護著太子姬胡直入申宮。大殿後頭便是內宮入口,遠遠望見已有三輛馬車停在那裏,每輛都掛有繡著花朵雲鳥圖案的帷簾,清風徐來,送來陣陣幽幽香氣,分明是女子所乘用的軒車。
番子是早到了申國了,這回負責迎接太子,見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三輛軒車上,也不等太子或召伯虎發問,主動解釋道:“這是貢女們所乘的,她們早來了,等著和太子殿下一同入京謁見天子。”
所謂“貢女”,是和打勝仗後向周天子獻捷的儀式製度相關的衍生品。一般向天子所獻的俘虜中,本應該也包括若幹俘獲的美女。但若沒有,比如這回銅綠山雖勝,可因為是防禦戰,不可能俘獲楚國的美女,就得由參戰的諸侯國自家貢獻。同姓不婚,這任務自然得由異姓諸侯國承擔。其實,諸侯國也樂意,因為這樣可以拉近和周天子的關係,為自己撈得不少好處,也是樂此不疲的。
“國舅爺,這回是哪幾個國家的女子?”召伯虎隨口問道。
“鄧曼與黃嬴。本來羅國也要出人的,但隨侯覺得他們也是羋姓,怕天子不快,便回了他們。”
姬多友少年心性,一時嘴快:“那隻有兩個呀!這第三輛車是誰的?”
“呃,這個麼------”番子瞟了一眼召伯虎:“那是小女的車子。臣此番歸國,連番接到王後與召公的手書,要臣帶女入京,與召公子完婚。所以嘛------”
“哦------”姬多友做著鬼臉捅了捅召伯虎,後者白了他一眼,心中卻升起一片烏雲:父親為何這麼著急?莫不是他的身體------上回獳羊肩曾講過父親身子已痊愈,莫不是一入冬又複發了?唉!自己真是為子不孝啊!
姬胡一聽說又有女子要入王宮,不由擔心自己的母後,嘟囔著:“父王剛娶了紀薑為次妃,這就又要納妃了?”
番子知道他的心思,勸道:“不瞞太子說,讓江漢諸國獻上貢女也是王後娘娘手書裏的意思。臣等不過照辦就是了,可惜臣膝下隻有一個嫡女,所以隻得委托鄧黃兩國為王後分憂了。”
姬胡與召伯虎對視一眼,心中打起了鼓:番己王後如此行事,看來在宮中處境也不太好哇!
申宮正殿台階上,姬胡坐在描金的漆木長幾後,不時舉起手中的酒爵回應階下眾將與諸侯們的敬賀。他已知紀薑已生下一子,取名為尚父,母後怕是在宮中日漸失寵。想到此處,入口酒液味同嚼蠟,可卻不得不敷衍著。
一陣輕輕的咳嗽聲從下首首座傳來,姬胡一臉愧疚地低聲說:“少傅,要不您還是回去歇息會吧!若不是為我撐場麵,您本不該來這樣的場合的。”
“太子不用憂心臣,隻是路上顛簸了些,不礙事的。”召伯虎盡量打起精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