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午後,一輛駟馬輜車在王都通往歧山的官道上飛馳著。近日少雨天旱,本來清爽潔淨的林蔭大道,此時黃塵埋輪綠樹成土,關中原野髒汙不堪。
眼看歧山遠遠在望,靠枕酣睡的召伯虎驟然醒來,發現自己一臉一身的泥汙,一領金絲黑鬥蓬上的黃土唰唰落下,車廂內的塵土竟然埋住了雙腳,一個哈欠來不及打,竟嗆得一陣猛烈咳嗽。
倏忽車門拉開,一具泥人土俑矗立麵前,一張口一嘴森森白牙,恍然如出土怪物一般。密叔?
召伯虎看得一激靈,分明想笑,可喉頭一哽又是咳嗽連連。密叔將臉抹了一把,一張土臉頓時泥路縱橫:“國公爺,隗將軍出營來迎您來了!”
“真的?”召伯虎急急掀開厚重的輜車布簾望外一看,果然看見一輛朱輪黑絲蓋車向自己的駟馬輜車疾奔而來。而車上端然肅立著一個挺拔如鬆柏的身影,不是隗多友又是哪個?
“子良!”召伯虎大吼一聲,猛然衝出輜車,腰間的劍鞘不經意打在泥土包裹的銅車輪上,震得四匹泥馬一陣嘶鳴騷動。
“國公爺!”密叔跟在後頭可憐兮兮地喊著:“您好歹擦把臉吧!”
召伯虎仿若什麼都沒聽見,隻一個勁兒地衝著那輛朱輪黑絲蓋車而去。近了,近了------蓋車圍著召伯虎繞了一圈,召伯虎似乎什麼都沒看見,除了一對淡琥珀色的眸子------
不料隗多友跳下朱輪蓋車,也不迎上前來,隻是一陣哧笑:“嗬嗬嗬,召子穆——你好歹也是為相的人了,怎的成了個旱泥土人?”
聞聽此言,密叔緊走幾步遞上一塊濕巾,召伯虎抹了一把,好好的白巾子瞬間變成棕褐色。但好在召伯虎秀逸俊美的麵龐又露出了本來麵目。
他疾步上前,一拳捶在隗多友胸口上,罵道:“你這小子,怎麼現在才回來?你反複遇刺也不告訴我------”
他來不及說下去,因為這一拳雖不重(其實和搔癢差不多),但隗多友卻“噝”地一聲,麵露痛苦之色,明顯打到了痛處。召伯虎一驚,連忙扶住他:“子良怎麼了?明明我隻是輕輕捶一下呀?”.伍2⓪.С○м҈
密叔插話道:“公爺有所不知,祭公本想處死隗將軍,夜半已壓上了兩個百來斤重的糧袋在將軍胸口。若不是鎬京來人召他,隗將軍隻怕已不在人世了。這不,胸前肋骨壓斷了一根,還綁著繃帶呢!”
“竟有此事?”召伯虎又驚又怒,扯著隗多友非要看看他的傷勢。弄得隗多友很是難為情,拒道:“這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再說營醫已給我治過了,慢慢等它長合便是了,你看了又如何?”
召伯虎悻悻跺腳道:“這個祭公高,這筆帳將來定要跟他算清楚!”
隗多友心中湧上一陣暖意,除了母親,召伯虎恐怕是世上唯一一個完全站在他的立場上疼惜他的人了。可他畢竟是個豪爽之人,不願在這事上糾纏,遂轉開話題道:“還沒說你呢!你說,你怎麼敢攬下這麼凶險的事來?你這一雙手,開不得半石弓,提不起一支銅戟,你逞什麼能呢?還領兵禦敵?你以為自己是誰呀?”
這麼一說,召伯虎反而笑了:“我不來誰來?你以為首輔的位置是好坐的?那就得承擔別人不敢不能之事,為天子分憂,為庶民解難------”
“得得得!”隗多友擺擺手:“別說了,我懂!沒說的,你開不得弓我來開,你不能提戟上馬我來,總之,咱倆一文一武,生死與共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