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賁對身邊眾將說:“你們也都說說意見吧。”
於是眾人議論紛紛,有人主張趁早撤軍,也有的主張向南往豐鎬大營而去,以求合軍相擊,唯獨沒有一個讚同隗多友意見的。隗多友心裏很明白:第一,步兵從來做不到不被騎兵衝亂隊形而潰散,他自己也想不出什麼好點子來解決這一點;第二,眼下還沒到山窮水盡那一步,大家夥幹嗎要跟著你一起赴死?你和召伯虎是刎頸之交,生死與共,他們可不是,投軍隻為了功名富貴,可不是來替你賣命的!WwW.com
雞一嘴,鴨一嘴,說得隗多友心亂如麻,一揮手讓大夥退下,結束了這場沒有結果的軍事會議。
人群散去,隗多友獨自一人枯坐於帳中。毛氈搭成的帳篷很厚,帳篷裏漆黑一片;木炭銅火盆燒得很旺,讓他的額頭沁出一層細汗。身材高大的隗多友大體上繼承了母親俊美的相貌,對於生父——他苦笑了一下,先衛釐侯於他而言不過是個符號罷了。
心煩意亂中,他用一件華美的狼皮袍子裹住自己,從床榻上跳了下來。
當撩開帷帳門簾的一瞬間,一股刺骨的寒氣撲麵而來。兩個身體已快凍僵的衛兵“啪”地立正,他們身上的鐵甲發出輕微刮蹭的聲音。
隗多友抬頭看看漆黑的天空,問道:“幾更天了?”
“報將軍,三更剛過。”
隗多友讚許地點點頭:“今夜風聲甚急,你們冷不冷?”
一個臉上略帶稚氣的衛兵答道:“大丈夫從軍報國,何懼風寒?”
隗多友心中叫聲好,軍中要的就是這股子精神氣!他深呼一口氣說:“備馬,我要出去走走!”
軍士們牽來一匹膘肥體壯的黃馬,周身的寒氣裹在隗多友身上,他腳尖一縱躍上馬鞍,恨不得立刻飛奔出轅門。不過軍營中嚴禁無故縱馬奔馳,他這個主帥也得服從軍令,隻好讓黃馬慢慢踱著步子走。
少年衛兵也牽了一匹馬騎上,跟在隗多友身後問:“將軍,是否讓衛隊陪同?”
隗多友搖搖頭說:“不必,我睡不著散散心,叫上值夜的幾個人就好了。”等到馬匹踱出了轅門,隗多友猛一揮鞭,黃馬便如閃電一般躥進夜色之中。
入夜時分,天空開始飄下細雪。霧蒙蒙的天上也看不見什麼星辰,遠遠的地平線上也望不見一絲光亮。一排排碗口粗細的冷杉林聳立在大營的兩邊,如同巨人手中的長槍般直挺挺地刺向天空。
冷杉林的那邊是片不小的湖泊,可眼前的林木擋住了隗多友的視線,讓他隻能聽見濤聲卻看不到水影。他惱怒地舉起馬鞭虛晃一鞭,好像恨不得用斧子砍光這些討厭的樹木。他用憎惡的眼神瞅著這些林木,心想:它們就像根旗杆子一樣缺枝少葉的,跟中原那些婀娜繁盛的林木根本沒法比!
忽然,隗多友心裏一動——這東西如果這樣用的話------他心裏頓時一陣亂跳,簡直忍不住為自己的妙招叫好。漆邑附近冷杉叢生,簡直是上天賜給他的絕妙兵器呀!他為自己的主意叫絕,恨不得立即回營把所有士兵都拉起來,一起去實現自己的偉大設想。有了這些冷杉的幫助,步兵就可以打敗騎兵!當然,還要加上鐵的紀律和意誌。
黃馬穿過樹林來到湖岸邊,隗多友頓覺豁然開朗。一片蒼茫的水麵就在他眼前展現,夜空中孤零零地懸著幾顆星辰,在黑暗地平線下孕育著日月之行,星漢燦爛,再過兩個時辰就是光與暗交替的時刻。他凝視著麵前的湖泊,雖然此刻不見紅日映照,在暗夜中仍可清晰地看見雪白的浪花被朔風吹得翻滾上來。一排排前赴後繼地湧上沙灘,像是爭先恐後要來捉住黃驃馬的腿一樣。
黃驃馬不願弄濕自己的蹄子,連連後退幾步,還打了個響鼻。隗多友得意地微笑起來,伸手拍拍黃驃馬的腦袋,心中的鬱悶早已一掃而空,此刻他恨不得甩去身上的皮袍躍入湖中暢遊一番!
此時,冷杉林中傳來一聲聲呼喚:“隗將軍!”可能是落在後麵的值夜衛隊不見自己著了急。他應了一聲,幾名衛兵立刻衝了過來。
“將軍,可找到您了!”少年衛兵忙不迭地告訴他:“營中失火,請速回!”
此時還不到四更天,四下裏依舊是漆黑一片,於是周軍大營裏那片通紅的火焰便紅得分外刺眼。隗多友騎馬直衝進轅門,看見滿營的士兵們都在奔走呼喊:“了不得了,糧倉被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