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如此灰心,成周八師拱衛東都與中原,幹係重大,非腹心之人不可用。子良莫要多心了。”召伯虎這樣勸著。心裏也是百感交集,周公定前兩日已離開鎬京前往曲阜調停去了,可他並沒覺得心裏輕鬆多少。三王子的新嬤嬤,身邊的年輕舍人伯顏,特別是姬胡新倚重的侍講榮夷------林林總總,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張精心織就的蛛網當中,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卻又看不見摸不著。是誰?是誰織就的這張網?是周公定?還是那個神機莫測的榮夷?
眼見席間的氛圍陷入凝滯,身為主人的弗父何坐不住了,岔開話題道:“既如此,擇日不如撞日,子良兄不如不要上岸了,待天明與我同舟直入渭水,徑沿大河前往雒邑,如何?”
多友一愣:“怎麼?子何兄明日便要啟程了麼?”
弗父何朗聲大笑,滿麵都是即將歸家的喜悅之情:“對呀,我的全部行李家當都已搬上船,子良需要天亮回府收拾行裝麼?”
“嗨——”姬多友滿不在乎地一揮手:“我哪裏有什麼行裝?就一匹馬在岸上放著,反正也不打算騎了,就煩請子穆帶回去吧。天大地大,身無牽掛,說走就走。行,待天亮送子穆上岸,我便借子何兄的蘭舟順風而下了!”
“怎麼?你們兩個這就要走了麼?”召伯虎顯然是沒做好心理準備,喃喃念叨著。
“子穆,”多友少見地正色道:“我知你心意,可是多一日少一日又有什麼關係,摯友相交本不在相聚時日之長短。何需悻悻?”
“唉!羨慕你這般來去無牽掛,不似我,動一動腳都難。”召伯虎想起家中病妻,沒來由地有些灰心。
多友逗他:“妒忌我?記住,你還欠我一個老婆呢!”
“說起這事,”召伯虎一拍額頭:“我這還真沒顧得上,煩請子何兄在中原物色一番。定要給子良娶得一位秀外慧中,通明曉義的上佳麗人才可!”
“不必了,現成就有!”弗父何抿嘴一笑,斜瞄了一眼姬多友:“隻是不知子良肯否做小伏低,叫我一聲嶽父?”
“什麼?”召伯虎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招子良為婿?”
姬多友也瞪大了眼睛,不過一句戲言,沒想到竟是這麼個結果?該怎麼收場?弗父何正色道:“我前頭夫人所生長女,年將及笄,姿容尚可,性情和順,正堪匹配。若子良有意,咱們便交換信物了。”
說完,便解下腰間玉帶鉤鄭重捧上,多友也傻眼了。召伯虎趕緊拉拉他的袖子:“你愣什麼?快接呀!”
多友看著那玉帶鉤,眼前瞬間晃過麗隗,鄂姞,甚至是叔妘的一張張俏臉,此生負佳人甚多,本以為該孤獨終老的,不想卻------也罷,他不忍拂了弗父何與摯友的麵子,反正終要娶妻的,或許這便是緣份呢!咬咬牙接過那玉帶鉤。
“好了,好了!”召伯虎拊掌大笑:“不想你們竟還有這翁婿的緣份?子良,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回贈表記呀!”
多友露出苦笑,他能有什麼?背上的大黃弓“金仆姑”,身旁的天月劍,都是防身之器,不可贈人的。眼見他麵露難色,召伯虎解圍道:“表記麼?不過留下證物而已,口說無憑之意。既然子良拿不出來,可否由我代為饋贈?”
弗父何笑言:“並無不可!”
得到了首肯,召伯虎馬上取下腰間長劍。此劍劍鞘為青銅包裹牛皮,三分寬的劍格與六寸長的劍柄皆是青銅連鑄而成,劍身連鞘闊約四寸,長約四尺,重約十斤,除了劍格兩麵鑲嵌的兩條晶瑩黑玉,通體簡潔幹淨,威猛肅穆之氣非同尋常。
弗父何搭上劍格一抖腕,隻聽鏘然一陣金鐵之鳴,一道青光閃爍,船艙銅燈立即昏暗下來。
“好劍!”弗父何與多友齊聲讚道。
“可當得聘禮?”召伯虎故意問道。
“當得當得。”弗父何嗬嗬笑著:“這次鎬京之行,我可是賺了,既得了個叱吒風雲的戰神女婿,還得了一把難得的好劍。可惜某乃文士,此劍於我如明珠置於暗格,待小女出閣,自會拿來添妝。子良可別把脖子望酸了!”
三人相視大笑,笑聲在夜色中隨著湖水波聲飄蕩了很遠很遠------
次日清晨,鎬池兩岸綠野無垠,城南十裏楊柳清風,一通餞行酒在池畔飲得感慨唏噓不勝依依。
送別兩位好友離京,召伯虎最是心緒翻滾,與多友不停舉爵痛飲,眼見紅日高升當上船了,便是一聲長歎:“你二人一去,吾又當孤立於京都,迎風而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