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聞兩聲淒厲的號叫,兩騎士竟然被四隻鐵鉗般的大手活活扼死。
“騎尉——”應原嘶聲一吼轟然倒撞下馬。番軍騎士也驟然勒馬,被這匪夷所思的恐怖襲擊震懾得一片默然。這個騎尉乃是應原將軍的親侄子,也是應氏家族的後起之秀,其所以做了親軍騎尉,實是應夫人為了曆練這個幹才。
眾騎士們都知道,他們的騎尉將來必是番軍大將,如今突然遭此橫禍,一時愣怔不知所措。應原也是大受打擊,兄長一家隨孟薑陪嫁為媵,隻留下這個侄子給他照看,如今一家已橫死鎬京,侄子如今也沒了,自己縱是身死於地下,又有何麵目去見哥嫂呢?
正在此時,前方沉雷隱隱,風雪之中隱約可見黑色馬隊從棗陽道方向遍地壓來,前行兩騎也不見了蹤跡。突然之間斥候哨騎一聲驚呼:“鄂字大旗!是鄂侯率軍到了!”
應原打馬上前高聲策問:“鄂侯此來為何?番國與貴邦素來井水不犯河水,莫非鄂侯今日是想橫插一杠子嗎?”
馬蹄得得,黑色鐵騎中單馬出列一位寬臉長著連髯胡須的中年人,昂首高聲答道:“應原將軍,我鄂馭方敬你是條漢子,今日這事寡人管定了!你已人困馬乏,再戰無力,不如還是就此回去向你們應夫人複命便了!就說是我鄂馭方庇護了番軫,如何?”
“鄂侯此言當真?”應原恨恨問道。
“寡人一言,駟馬難追。”鄂馭方答得斬釘截鐵。
“好。”應原雖不甘心,但已敵眾我寡,這形勢他還是看得清的,遂一揮手慘然笑道:“回軍。”
好在鄂馭方也並無追趕之意,聽任番軍馬隊隆隆退去。
番軫驀然睜開雙眼,看見的是一張白淨麵皮卻長著連髯胡須的臉膛。畢竟是世子之身,遊走四方交際麵廣,他一眼認出這是鄂侯馭方,連聲稱謝不止:“多謝鄂侯相救之恩。”
“世子無須多禮。”鄂馭方俯身低聲道:“世子當喝得一盆羊湯暖和振作些許,醫士還要換藥療傷。你已經昏睡一天一夜了。”
番軫又掙紮坐起:“將軍,我,我要見井飛雲------”WwW.com
鄂馭方默然片刻向左右一揮手:“抬世子出帳。”兩邊軍士抬起軍榻,護持著出了大帳。
暴風雪已經過去,暮色殘陽照得一片銀白世界。軍榻周圍的所有人都沉默著,腳下咯吱咯吱的踩雪聲特別刺耳。行得半裏許,來到軍營內的一片避風窪地,鄂馭方扶起番軫,手臂一指喉頭一響,便背過了身去。
番軫猛然跳下榻,踉踉蹌蹌一陣撲跌,驟然無聲地倒在厚厚的雪窩之中。老醫士一陣忙亂,麵色蒼白如雪的番軫終於長長地吼出一聲:“飛雲!井氏飛騎完了!我番軫何忍獨活也——”捶胸頓足放聲痛哭,又跌跌撞撞地爬進了窪地------
白雪皚皚的山坳裏整齊擺放著十排麻布遮蓋的屍體,一座丈餘高的無字白石巍然矗立,四周山坡密匝匝站滿了黑鬆林一般的鄂軍將士。沒有軍令,沒有將佐相呼,屍體相繼運來後,上千騎士已經自發在這裏守候了一整天。軍旗獵獵,戰馬悲鳴,山穀中死一般的沉寂。
番軫顫抖著雙手揭開了頭前第一幅麻布,大嚎一聲撲到了冷冰冰的屍體身上------良久醒來,番軫披散著長發揮舞著大袖,發出一聲震動山穀的長呼——嗚呼!烈士死難兮,我心淪喪。長歌當哭兮,大義何殤?飛雲等我------一頭撞上了那方白色的墓石。
不過一兩日,才剛三十的番世子已是形容枯槁,不僅蒼白瘦削,且一頭斑白長發散亂在肩,兩眼隻直勾勾地盯著虛空,一臉的茫然之色。鄂馭方看一回便搖一次頭,隻得延請醫士好生調息。
回到自己帳中,亦是滿麵憂色,隨軍出行的長子勸道:“那番世子如此不濟事,父親為何要為了這麼一個人如此煞費苦心呢?”
“你不明白。”鄂馭方長籲一口氣:“我鄂國隻是看著風光,其實四麵已是危機四伏。江漢間有一個楚國,與我鄂國有血海深仇,世代為敵是注定了的。可自從你姑母的事情出了之後,咱們與王室的關係也是麵子上維持的事,實際上虛與委蛇。上次姬多友領兵伐我五城,就是代那小周王宣告天下,鄂國已不是受他們周王室看重的藩屏之臣了。如此這般腹背受敵,若沒有盟友相互支應,就憑我鄂國一國之力,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