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怪物與月光(16)(1 / 3)

(BGM—《affection》YoTrane)

就在成默即將啜飲猩紅的櫻桃汁液時,雅典娜卻忽然抬手推了下成默的下巴偏頭避開,她冷冷的說道:“換個方式,這樣不行。”

成默早已經不是不懂情調的無知少年,他對女人已經有了足夠的認知和了解,清楚這個時候不能退讓,但也不能粗暴的對待對方,反而更需要耐心。他並沒有急於一時,隻是放鬆了身體,稍稍拉開了和雅典娜的距離,轉頭注視著她。

此時雅典娜的眼神還十分清冷,甚至有些空洞,成默凝望著她的眼眸,像是在觀賞遙遠的星辰,美麗、冷漠又遙不可及。她的心是一塊堅冰,想要點燃她內心深處的火種,僅僅憑借人類的本能肯定不夠。

更何況還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

他其實能夠明白雅典娜的心情,無論對於他還是對於雅典娜來說,這都不是合適時機,也不可能營造出浪漫的氣氛。

為此成默心中很是歉疚,可他又不得不繼續下去,於是他稍稍抱緊了她一些,讓雅典娜重新靠進自己的懷裏,“你不是說想聽我和父親的故事嗎?當時我說我們需要的不是一個確切的時間點,而是篝火、啤酒、星光和燒烤,當時你不太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現在我說,其實篝火、啤酒、星光和燒烤都是意象化的指代,篝火可以是帳篷、啤酒可以是熱可可、星光可以是雪花,燒烤可以是冰原,實際上它們是什麼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符合當下心情的氛圍,比如此時此刻......喧鬧的柴油機、逼仄的夾層、燥熱的溫度還有你的前未婚夫,他也是我的敵人.......害死了我妻子的敵人......”

雅典娜沒有說話,她的頭埋在成默脖頸之間,成默看不到她的表情,他用手指卷著她流水般絲滑的金發,不疾不徐的說道:“可能你會覺得這樣的環境實在是糟糕透了,弄不好活都活不下去,人怎麼該在這樣的時間點上想要對其他人說心事呢?但我早就習慣這樣朝不保夕隨時都可能死亡的氣氛了,說實話,這樣的感覺反而叫我熟悉。我說過,我曾經有很嚴重的心髒病,你是醫生,應該清楚‘單心室、動脈導管未閉、大動脈異位、肺動脈狹窄’意味著什麼,每活著一天對我來說都是奇跡,知道嗎?在我還沒有成為天選者之前,我每天醒來,世界都會向我展示它的美好與殘酷,越是美好,這種殘酷就越深刻,所以很多時候我在注視著朝陽升起的時候,都會想,這個世界為什麼不幹脆毀滅掉呢?”

聽到成默發自內心的詛咒,雅典娜擋在兩具身體間的手反而不像剛才那樣抗拒,慢慢的鬆弛了下來。

成默了解這其中的意味,他知道這是一個好的開端,更知道心靈的溝通才是打開雅典娜這朵嬌嫩花朵的鑰匙,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那個時候我沒有朋友,唯一的親人,我的父親.....是個木訥的智商很高但情商不高的學者。”成默輕笑了一下,“和你一樣.....”m.X520xs.Com

“成教授是令人尊敬的學者,我不能和他相提並論。”雅典娜由衷的說道。

“謝謝。”成默再次笑了笑,“我們華夏人不大信仰宗教,講究‘祖先崇拜’和‘慎終追遠’,因此特別重視族譜,族譜上不僅會把祖宗十八代的關係記錄的清清楚楚,尤其特別重視‘功名’(scholarlyhonororofficialrank)的記載,可能是因為我們華夏人很早就明白‘基因’的重要性,所以相信‘龍生龍,鳳生鳳’的血統論。我父親高考(NationalCollegeEntranceExamination)時考了一個全國狀元(NumberOne),華夏的高考相當於法蘭西的Bac基本考試,不過競爭比法蘭西要激烈的多,要知道我們華夏每年參與高考的人數有一千萬左右,想要做千萬裏挑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此我父親不僅因為成為高考狀元上了電視,還被族譜中當做大事件記載了下來。對於我老家的那些人來說,我父親的成就足夠光宗耀祖,至今他們都津津樂道,還編出了喜聞樂見的故事,說我父親多年前在鄉下讀書時如何的勤奮刻苦,但因為家中貧困,隻能被迫放棄讀書出去打工,後來校長找到城裏勸說了很久,又因為打工實在太累賺錢又不多,於是我父親又回學校開始發奮讀書,在讀高三的時候家裏燒了整整一麻袋燈泡。但實際上並不是這麼一回事,我父親光憑學校的獎學金就足夠生活,還能補貼家用,至於讀書,他上學的時候沒怎麼認真讀過,最愛做的事情是在鄉下淘一些老物件,拿到市裏麵去賣錢,然後買一些書回家看。有一次暑假,為了多賺點錢買書,他還在省城古玩市場遇到了一個電視節目主持人,當時他看中了我父親淘來的一方硯台,於是和我父親攀談起來,發現我父親學識淵博,又懂古玩,便請他當參謀,買了好幾樣東西,原本那個節目主持人也沒有抱什麼希望,結果後來才從真玩家口中得知自己收獲頗豐,為此那個主持人還專門跑到鄉下去找我父親......”(慎終追遠:舊指慎重地辦理父母喪事,虔誠地祭祀遠代祖先。後也指謹慎從事,追念前賢。出自《論語·學而》)

“找到了嗎?是不是給了父親一大筆錢?”雅典娜低聲問,這個時候她的聲音乖巧的像個孩子。

成默沒有立刻回答,外麵拿破侖七世和克洛特·蓋昂還有莫裏斯的談話也還在繼續,他們在聊究竟該如何應對圖爾齊和以瑟列,談論該如何操縱國際局勢的走向。裏與外仿佛兩個世界,但又是緊密相連的兩個世界,讓成默產生了一種他和雅典娜躲在衣櫃裏的錯覺。他沉默了須臾,將雜念拋開,才繼續輕言細語的說道:“我也不知道找到沒有,隻知道後來這個主持人開了家書店,名字還是我父親起的,叫‘見微’。這些事情都是我叔叔告訴我的,在我父親生前,我從來不曾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我隻知道他表麵的身份——一個人類學家。在我內心深處,我因為他的身份驕傲,可我卻從來沒說過,他生我,養我,但我卻一點也不了解他,沒有和他好好聊過一次天,說過一次愛他,甚至在我懂事以後也沒有抱過他.......”他歎息了一聲,“可惜現在已經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