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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博君將鄺堯任的本體從逃生艙的艙門塞進內部,掛在圓形門框上。自己輕盈的爬了進去。這時潛艇已經傾斜到了四十度,逃生艙也變成了斜著的圓形房間。
實際上逃生艙就是個中空的大號煤氣罐,說是大號,內部也就幾個平方,內部極為逼仄狹小,毫無舒適感可言。環繞著艙壁安裝了一圈座椅,此時座位上已經坐滿了沉睡著的太極龍戰士,包括關博君自己的本體和顧非凡都擠在其中,像是一圈等著被剃毛的雞仔。座椅上方有一圈鐵質儲物架,上麵放著一些橙色的救生衣,還係著些已經掉漆的氧氣瓶,這些氧氣瓶早就不能用了。
關博君伸手抓著樓梯,提著鄺堯任的腰帶,將其托舉到最後一點空著的座位上。傾斜的座位給他製造了一點難度,幸好載體力氣夠大,他用頭和手將鄺堯任撐住,右手輕車熟路的係好安全帶,固定好鄺堯任的身體,便抓著逃生艙裏的樓梯,來到了位於逃生艙地板中央的水密門。
在抓住水密門把手的一霎,想到船上還有七十個太極龍戰士,他全然沒有能夠逃生的喜悅,反而愈發悲傷。悲傷也無可奈何,逃生艙一共隻能容納下三十個人,並且還有氧氣限製,他實在是無能為力。
“諸位,冤有頭,債有主,不是我關博君不救你們,確實是沒有辦法,你們要怪,也得怪星門這些畜生。”關博君鬆開了門把手,雙手合十,麵向一號休息艙的方向虔誠的禱告,“誌心皈命:三清上聖,諸天高真,一切大神,憫念垂慈,鑒納祈禱:願賜惠澤,普佑世人,願賜恩光,拯危救苦......為國捐軀,因災殞命,餓殍饑鬼,含怨冤魂,願藉神光力,一切得解脫,藉此勝會因,皆生入天界。是所至誠祈禱,恭望聖慈,俯垂洞鑒.....”
背完了長長的禱告詞,他雙手結印,在空氣中畫了一道符咒,算是完成了儀式。
關博君歎了口氣,放下手,重新握緊水密門的門把手,將門拉了上來關緊,接著扭動門邊的紅色閥門,開始完成和潛艇脫離的程序。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依次完成了所有的脫離程序,逃生艙還是卡在潛艇裏,並沒有浮起來的跡象。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還會出什麼幺蛾子吧?”
關博君滿頭冷汗,他在潛行前往阿羅哈時,沒有事做,拉著一個叫基裏連科的毛子大副研究了整艘潛艇。毛子大副也不覺得這艘過時的潛艇有什麼秘密可言,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無論是導彈發射,核反應堆的運作,還是逃生艙的使用,全都詳盡的告訴了他。他不相信收了他古董照妖鏡的大副有必要騙著他玩。
他閉上眼睛,再次仔細回憶了一下,又按照對方教授給他的方法,慢慢的從頭開始操作。
“關閉水密門......旋開全部閥門.......然後提起液壓壓力閥...聽到漏氣聲,就說明外部的卡扣打開了....好像沒有聽到漏氣聲?是不是已經漏過了,隻是我剛才沒有聽見.....”
幽閉的空間中,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音在回響,其他人就像是熟睡的玩偶,給人一種詭異的壓抑感。
“也可能是外麵的閥門沒有打開?不可能,我明明檢查了兩遍,才進來的。”
又重複操作了三遍,逃生艙還是無動於衷,但潛艇越傾斜越厲害,隱約的還產生了一點下沉感。他不知道現在潛艇處在多少水深,但他知道潛艇一旦開始下沉,他們就離死不遠了。當到達了一定深度,巨大的水壓會把潛艇壓成碎片,就算有逃生艙也無濟於事。
“嘭”又是一聲爆炸,但這一次爆炸相當遙遠,關博君感到整艘潛艇隻是略微搖晃了幾下,被安全帶束縛在座位上的戰士們也跟著搖晃,尤其是靠斜上方的,他們幾乎被半吊在了半空,就像是掛在鉤子上的烤鴨。爆炸沒有對潛艇造成更大的傷害,但似乎下沉的趨勢更明顯了。
關博君心急如焚,“不會潛艇已經降到超過深水炸彈的定深範圍了吧?”
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他下意識的四下張望,所有人都在沉睡中,沒有人知道這裏在發生什麼。沒有人睜開眼睛給他鼓勵,更沒有人開口提供幫助,就像這裏隻有他一個人。他想起了在歐宇總部的那些經曆,即使和滿地的死屍在一起,他也隻是本能的害怕,但從未曾在內心產生過孤獨感。
此時此刻,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忽然間覺得深深的孤獨,像是一隻鳥被剝光了羽毛,孤零零的站在滂沱的大雨中瑟瑟發抖。
“沒有人依靠,這一次你隻能靠自己了。我怎麼也有一天要做孤膽英雄?狗屁的孤膽英雄,不過是個膽小的逃兵罷了.....”
將雜亂的思緒甩出腦袋,關博君抓著樓梯用目光搜索,希望能找到什麼操作指南,但艙內空空如也,除了刷在閥門上不認識的恩諾思語和兩件被他撿上來的破爛潛水服,什麼都沒有。
他爬上了樓梯頂端,將耳朵貼在艙頂細心聆聽。逃生艙和外壁間流淌著微微的摩擦聲,按道理來說,逃生艙和安裝槽應該嚴絲合縫,不該有這種聲音才對。
“必須得出去看看。”關博君爬下了樓梯,“現在比較麻煩的是我戴了屏蔽戒指,不能使用任何技能,沒辦法用瞬移出艙。取下戒指的話,十二個小時就不能再次激活載體了.....所以得回到潛艇裏,從潛艇找到出口出去.....”喵喵尒説
重新回到水密門邊時,關博君腦海裏再次出現了潛艇的結構圖,想要在水下從潛艇裏出去,一般來說有兩個選擇,逃生艙口和魚雷發射管中鑽出來,但在德爾塔Ⅳ中,還能選擇導彈發射管。那些發射管裏的導彈已經全部完成了發射,裏麵是空的,隻要從底部進入發射管,再從發射口打開發射蓋,就能到達潛艇外麵。
逃生艙口和魚雷發射管都在下沉的頭部,而導彈發射管在潛艇中間,從距離上來說,自然是導彈發射管最合適。
稍作思考,關博君又檢查了一遍救生艙裏的情況。艙內沒有生成氧氣的設備,全靠氧氣瓶來釋放氧氣。內部存放的氧氣瓶不能用,他能找到的可以使用的高壓氧氣瓶隻有三個,他根本不知道三個氧氣瓶裏還剩下多少氧氣,這些氧氣又能供二十八個人使用多久。
對他來說每一秒鍾現在都至關重要,不敢多耽誤,拿了件破損的潛水服穿好,他重新旋開了水密門。從樓梯下到潛艇內時,還仔細檢查了下水密門右側的六個閥門,確定已經全部打開,才再次將水密門關緊。
下到船艙時,潛艇內已經斜的像是滑滑梯,他直接滑到了艙門邊,打開了艙門,又繼續向下滑。鋪著塑膠墊的地板上沾滿了水,滑行毫無阻礙。比奔跑要快捷的多,不過打開艙門要耽誤更多時間。
從船尾的救生艙到達導彈發射艙需要穿過九個艙。並且一路上全是過道狹窄的各種工作艙,除了輪機艙、熱交換器艙、蒸汽發生器艙等等,還有反應堆艙....關博君一路滑過去,這種感覺像是在遊樂園玩驚險刺激的幻境過山車。
等他到了導彈發射艙,船身已經傾斜到了五十度。但從感官上來說,和垂直也沒太大差別。關博君抓著艙門邊緣,直接跳到了距離他最近的那根發射管邊,抓住了側麵的管線。發射管的直徑有兩米多,像是從底部長上來的巨樹。關博君抓著管線,踩著下方的發射管,挪動到了側麵,找到發射管的檢測口,將圓形的檢測口打開。鑽進發射管後,他開啟了潛水鏡頂上的照明燈,管道裏十分寬裕,邊緣安裝有樓梯。
他抓住樓梯,沿著傾斜的管道向上爬,越向上水波流動的淙淙聲愈發清晰。到了發射管的頂部時,他轉頭,借著燈光摸索著找到了開蓋機。在樓梯上站穩,他左手撐著內管壁,右手指尖彈出了起子,卸掉了蓋板,打開了手動開啟開關。
頭頂上回蕩著鴞啼鬼嘯,即便是載體關博君也背脊發涼,這環境實在太像是恐怖遊戲的場景,像是隨時會有什麼妖魔鬼怪從背後跳出來。他心跳如雷,哆哆嗦嗦的按下了開關。發射管的蓋子向右側滑入了凹槽。他隻覺得世界變得無比幽深,黢黑如墨的海水一下就衝了進來,他打了個激靈,磅礴的壓力幾乎將他衝入發射管底。
幸虧海水注入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議,瞬間就注滿了發射管,關博君抓著樓梯又重新浮了起來。但那股壓迫著五髒六腑的龐大壓力並沒有消失,隨著時間流逝維修值正在緩慢的上升。
半機械人也不能長時間缺氧,缺氧會消耗維修值,他打開了氧氣瓶,將頭探出了發射管,也不知道眼下是海底多深的地方,周圍黑的嚇人,潛水鏡上的強光電筒也隻能照亮不到半米的範圍。
海下實在是太寂靜了,光中漂浮著數不清的浮遊生物,讓海水顯得十分渾濁。四麵八方響著奇異的聲音,叫人心驚膽戰。關博君毫不懷疑,自己萬一失手飄出去,就再也找不到潛艇啦。
可時間緊迫,容不得他做點心理建設,在翻滾的氣泡中,他摸索到了拖曳線列陣聲呐,他扯著纜線像是壁虎一樣爬了出去,雙手拉著纜線,沿著傾斜的船身向著翹起來的尾部謹慎的移動。怪獸一樣的潛艇在深海裏就像一具小巧的玩具,而他在上麵爬行,就如同茫茫深淵中的一隻蟲子。潛艇的內部發出“哢哢”的金屬音,這些金屬音摻雜在沉鬱的大海回聲中,就如音樂在耳畔奏響。隻不過這音樂低沉極了,像是海底有風在呼嘯,又像是身體龐大的怪物在鳴唱著招魂的歌謠。
關博君像是置身於驚悚遊戲中,聽著恐怖片的配樂,在擇人而噬的怪獸背脊上爬行。一種莫名的恐懼感,緊緊的揪著他的心。這恐懼感比滿地屍體的歐宇總部還要強烈的多。即使是載體,他也牙關打顫,他想要是成默、顧非凡、付遠卓,哪怕是杜冷在就好了,他就不會如此害怕。
“我就是個廢柴啊!為什麼要讓我做英雄啊!這種戲份明明應該是成默或者顧非凡的,怎麼淪落到了我身上?也許是因為這裏沒有高光,隻有黑暗的緣故。不管我做了什麼,都不會有人知道,他們隻會認為我是個逃兵。我就是個逃兵而已!但我也沒有那麼後悔做逃兵,我一點也不喜歡戰爭,我跟著大家,隻是想要和大家在一起而已......”
關博君在腦海裏胡思亂想,越來越重的孤獨感吞噬了他的心髒。也許是強大的水壓讓攀爬的過程變得漫長,也許是內心的恐懼和孤獨讓攀爬的過程變得漫長。總之,像是經過了冗長的一個世紀,他才爬到了逃生艙的出口。
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刷著紅白漆的逃生艙出口蓋子根本沒有打開。他一隻手牢牢的抓著纜線,一隻手蓋子的邊沿凹槽湊近研究。配色像是救生圈的蓋子直徑足以四米,周圍有八個圓孔,這些圓孔處於半閉合狀態。他湊近拳頭大的圓孔細看,從裏麵的零件判斷這是扇氣動門,應該是年久失修的緣故,八根插銷被卡死了。
關博君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氣動門的故障原因有很多種,一時半會根本沒有辦法排查清楚故障在哪裏,就算排查清楚了,也可能因為沒有配件更換修不好。現在隻有想辦法強行把蓋子給卸下來。
平時他就熱衷製作和改裝各種裝備,這機甲別的玩意沒有,各種工具倒是齊全。戴上屏蔽戒指完全不妨礙使用這些工具,隻是要注意體內的電力有限,沒有辦法補充。假設電量完全耗幹,他這個半機械人就基本成了廢鐵。
但此刻沒有時間考慮那麼多了,他必須趕在潛艇被炸彈炸成碎片或者被水壓壓成碎片之前趕快將蓋子打開。他的右手變幻成了切割機的模樣,開始切斷粗如兩指的插銷。
關博君凝視著熟悉的切割片轉動,摩擦著鋼鐵在水中跳出火花,那火花像是在風中飄搖的光焰,點燃了密集的氣泡擁擠著向上翻騰。他反而沒有那麼心慌了,像是投入了工作,就跟往常在製作什麼配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