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克裏斯·摩根和成默都不急,白秀秀反倒急切了起來,她向前一步靠向了成默,緊貼著他的耳朵,垂下了眼簾,柔柔的輕聲說:“成默,你知道的,我最欣賞你的一點就是,你在任何時候都能極度冷靜,完全不帶感情。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的時候絕不會猶豫,不管會背負起多深重的罪責,你都會堅持做正確的事情。我早就該死了。還能見到你最後一麵,我已經非常滿足了。”她將成默的手握得更緊,溫柔的像是一個等候丈夫歸來的妻子般柔聲說,“快點,這是最後的機會,我相信你能為我報仇。”
成默終於忍不住扭頭看向了白秀秀,那個在他年少夢中出現過最多次的女人正向著他微笑,在她背後遙遠的地方矗立著許多桅杆和塔吊,夕陽殘留在天際最後的一抹光和天空的火光,將世界暈染成了美輪美奐的橘色,依稀有種海市蜃樓的美。
然而這世間種種也不及白秀秀的笑容嫵媚。
他莫名的感到心痛,想起了這麼多年來一直在心中縈繞,未曾散去的溫暖的細節,那種如同夢鄉般的錯覺。這一度是他夢寐以求的親密感,一種故鄉般的眷戀,如今終於觸手可及。可他卻沒有辦法伸出手,去細細觸摸。他身負詛咒,一切終究還是水中之月。
於是他張開幹涸的嘴唇,打斷了白秀秀繼續說不著邊際的傻話,平靜的說道:“我並沒有你想的那麼理性,況且絕對的理性也不是件好事。在巴黎發生的事情讓我後悔至今,五年前我保護不了謝旻韞,今天我絕不會允許自己保護不了你。”
白秀秀因為成默的話語而顫抖,仿佛擁抱冰山。她想要他的撫慰,想把一切都交給他。在空閑的時間她曾經無數次的幻想,幻想他們都能活著回去,在秋涼的夜晚,放著爵士樂,看湘江的水流淌。甚至她自私的想要和成默共同埋葬這裏,這種念頭就在剛才在大腦裏一閃而逝,不管它多短暫,也不是沒有過。她閉了下眼睛,為自己殘忍的念頭而懺悔,她艱難的長長呼吸,睜開眼睛專注的凝視著成默,像是約翰·克裏斯·摩根不存在,那些匍匐在甲板上的天選者們也不存在,還有躲藏在艦島中不斷還擊的海士們同樣不存在,她的眼神是如此明媚且炙熱,隻有在眨眼的瞬息,才能窺見那隱藏的憂傷,像是金色的秋末。
“你還有雅典娜,還有沈幼乙,而且你還有女兒要照顧,我的心早就死了,在高旭死的那天。這些天我眼睜睜的看著那麼多人死去,卻什麼也沒有能做到,我真的很疲憊,我每一天睜開眼睛,就是在想什麼時候才能解脫,剛才我希望老師能動手,可他猶豫了,然後事情越來越糟糕,就在剛才老師死在了艦島上,被活生生的摔死的,他的頭顱還在那裏,沒有合上眼睛。”白秀秀以近乎哀求的語氣說,“但幸好你來了。真的,成默,幫幫我吧,莪知道你能幫我承擔起這些責任...原諒我的怯懦和自私好嗎?”
一圈透明的、冰冷的淚珠在白秀秀湖泊般的眼眸周圍擴散開來,化作了疼痛的漣漪。成默從接觸的掌心,從相倚的軀幹,感覺到了一陣陣痙攣。那痙攣如電流般從白秀秀那邊傳遞過來,從他的心髒溢出,化作了熊熊火焰,炙烤著他的腦漿,疼痛萬分。
他抬手想要輕撫她冰冷潮濕的臉頰,動作卻停在了半途,就如這必須中止的情感。戛然而止時,他沉沉的、毫無感情的說:“白神將,你將獲得解脫,但不是以你想象的方式。”他放下了手,於不經意間輕觸了她的發梢。如今他背負著詛咒,是不祥之人,他不能,也不願意給周圍的人帶來厄運。為此他收回了與之對視的目光,壓低了聲音說,“這是我的允諾。路西法的允諾。”
聽到“路西法”這個名字,白秀秀完全呆住了,無論是心靈還是身體都產生了無所適從的感覺,身體陷入了僵直,她還沒有厘清這個名字究竟有什麼含義,她隻是隱約聽到第一神將大衛·洛克菲勒充滿怒火的呐喊。
約翰·克裏斯·摩根並沒有在意那發言古怪的中文,好整以暇的說:“雖然很不禮貌,但你們兩個郎情妾意戀奸情熱在戰場上都你儂我儂,是不是對周圍已經死去和快要死去的人不太尊重?”他環顧了一圈甲板,油亮的臉龐泛起了愉快的笑容,“為了這些人,難道你們不該上演一出忍痛殺死情人的戲碼嗎?愛人、死亡、勝利的希望和不得不殺死心愛之人的痛苦,甚至還有來自靈魂深處的拷問——哦~這將是我唯一獲得神將之位的機會,我什麼都不用做,隻要順水推舟就行了...”
約翰·克裏斯·摩根故意拖長了尾音,那長長的音調在呼嘯的晚風中顫抖,充滿了興奮之情。
成默對這無聊的劇情感到厭惡,他已經受夠了這些高高在上妄圖操縱他人命運的人,他不想在繼續忍耐,更重要的是他要讓白秀秀獲得確定感,能夠稍稍放下緊繃的心弦,他知道她已經到了崩潰的臨界點。
此時他對磁場的逆向控製也悄無聲息的到達了尾聲。約翰·克裏斯·摩根的磁場在他的大腦之中,已經幻化成了一個電磁矩陣。
一切盡在掌握。
成默掙脫了被白秀秀握著的手,沒等白秀秀反應過來,便瞬息將她送到了更高的空中,完全安全的地方。
約翰·克裏斯·摩根有些失望的聳了聳肩膀,“這樣選擇也算你是個男人。值得我問一聲,你叫什麼名字。”
“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成默就連多餘的動作都沒有做,一派冷漠的說,“將死之人,知道了也沒有意義。”
約翰·克裏斯·摩根吹了聲口哨,“我喜歡你這種無知且狂妄的勁頭,跟我年輕時一模一樣。”他看了眼如同氣球般飄浮的白秀秀,“尤其是欣賞女人的品味上。我同樣熱愛充滿女性魅力的成熟女人。”頓了一下,他惋惜的說,“不過我和你又很不同,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是神將了,失去了很多樂趣。”
“神將?”成默用自言自語般的語氣說,“神將很了不起嗎?他人夢寐以求,我視之如敝履。”
約翰·克裏斯·摩根哈哈大笑:“是嗎?希望你的實力能像你的嘴巴一樣硬,goodboy。”他從機炮上緩緩的飄浮了起來,甲板上的所有東西開始劇烈顫動,“剛才白秀秀應該跟你提過,它的名字是‘沃登克裏弗半徑’,我們摩根家族的專屬技能。”他攤開雙手,“尤其擅長對付你們太極龍的這些破銅爛鐵。”
殘存的太極龍天選者們怒目圓睜,所有人的引擎都在全力嘶吼,試圖掙脫磁場的束縛,卻隻換來了更強的壓製,裝甲在與狂暴的磁場抗爭中片片皸裂,就連再次回到甲板上的孫永也被壓得直接趴在了甲板上,更多的太極龍天選者則扛不住強悍的壓力,全身裝甲被碾碎化成了DNA螺旋。甲板發出了脆響,如同遭遇地震的土地般在扭動,遠處艦島也在搖晃,亂七八糟的物件激射而出。
整座堡壘在磁場的作用下陷入了扭曲的混亂,隻有成默穩穩的屹立在船舷邊緣。他虛著眼睛盯著約翰·克裏斯·摩根,對太極龍天選者的慘狀視若無睹。他淡淡的說道:“所以呢?就是這些破銅爛鐵擊沉了你們的艦隊,殺死了你們的神將,將你們十多萬人釘在這片海......那你們又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