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
晚霞如火,將西邊天空染成金紅色,雲朵成堆,潔白無瑕,風中夾雜著濕潤的氣息,吹在身上涼涼的,很是舒爽。
邏些城外,一間間低矮的土坯房子裏,一名名瘦弱的男子走出,朝壕溝陣地而且,身板卻聽得很直,仿佛找到了人生的目標,並願意為此付出一切,遇到相熟的打聲招呼,有說有笑。
漸漸的,更多人彙集在一起,如溪流入海,氣勢龐大,來到壕溝陣地後自發的本府各自崗位,拿起武器,眼神多了幾分堅定。
賞銀加額外給的馬肉讓大家找到歸屬感,更重要的是心安。
奴隸製國家,貴族老爺隨意大罵,肆意掠奪大家本就不多的財產成為常態,從來沒有人給予過尊重,跟不要說給賞銀,給肉,唐軍的承諾兌現讓大家看到了改變命運的機會,不想放棄。
高高在上的貴族老爺和官員不將大家當人,沒人在意是不是吐蕃人了。
城牆上,秦懷道看到大批人歸來,一顆心徹底放下,雖然早已猜測,但畢竟是猜測,做不得真,現在民心可用,隻要堅持下去,拿下吐蕃不是沒機會。
沒多久,一支大軍忽然奔跑過來,速度極快,馬蹄轟鳴聲陣陣,將士們迅速就位,準備戰鬥,外麵駐守暫編軍也紛紛進入陣地,嚴陣以待。
然而,這支大軍衝上來後並沒有進攻,而是來到駐守邏些城西邊的貢布大軍附近停下,幾名將領上來跟貢布說了幾句什麼,看上去場麵很融洽,但隔著有些距離,秦懷道看不清,心中生起幾分疑惑,難不成是丹增派人來遊說回去?
如果貢布率兵回去,會影響其他軍士氣,駐紮在貢布那邊的一千人恐怕要出事,馬上讓段瓚做好準備,必要時殺出城去,無論如何都必須把自己人接回來。
沒多久,貢布帶著幾人過來,情況並不想自己預判的那樣,秦懷道不動聲色的看著貢布問道:“貢布將軍,什麼情況?”
“大人。”貢布鄭重一禮,這才解釋道:“他們幾個率軍來投,末將不敢答應,特意帶來見大人,還請大人定奪。”
“率軍來投?”秦懷道疑惑地看著其他人。
一人上前,鄭重行禮後解釋道:“我們接到家長長輩書信,早就想來,但沒有機會,加上每人所領兵力不多,不敢貿然行事,撤兵後,我尋了個機會率兵衝出大營,沒想到還有其他人也紛紛帶兵衝出來,原以為是丹增派來追殺,沒想到也都是接到家中長輩書信,率軍來投,便一起過來了,懇請大人收留。”
“懇請大人收留。”其他人也紛紛用不太熟練的唐語喊道。
秦懷道可不敢貿然同意,一一詢問姓名,家中長輩分別是誰,這才安排段瓚去關押俘虜的偏殿詢問,確定無誤後心中大喜,一問人數,居然有兩萬多,直接改編成暫編五軍,讓他們自己推舉一個叫甲央的為主將。
這支軍隊就駐紮在邏些城正南五裏外,挨著當地百姓生活區,秦懷道沒有像其他暫編軍那般派人進駐,但派一隊人上去改編,幾支隊伍合成,內部有些亂,按唐軍軍製整編一下,方便指揮,形成戰鬥力。
如此一來,邏些城外圍四個方向都有暫編軍,累計七萬左右,加上盯著丹增的多吉五萬人,手上就有了十二萬,這種行為無異於鋼絲上跳舞,一旦搞砸,十二萬人反叛,後果很嚴重。
但局勢複雜,唐軍兵力太少,秦懷道沒得選,隻能用,好在王猛派人來報,有不少人見真的帶回去賞銀和肉,慕名而來,要求投軍,初步統計有六千餘人。
秦懷道大喜,讓人送去六千餘貫銀子作為新人安家費,全部收了編入暫編一軍,這支普通人組成的大軍反而更讓人放心,這也是秦懷道安排駐紮東邊的緣故,一旦有事,可以從東邊殺出去。
唐軍這邊擴軍的不亦樂乎,另一邊,丹增得知又有人衝出大營,投靠唐軍去了,氣得臉色陰沉,連砍了幾名奴隸泄憤,這才恢複些冷靜,倏然發現身邊不足四萬,而且這四萬未必就可信。
“王八蛋,老不死的。”丹增氣的直罵娘,將這一切過錯歸結在自己嶽丈身上,不是他寫信拉走了貢布和洛桑,自己的糧草就不會被燒毀,君心就不會亂,就不會有後麵的人逃走。
看著四萬垂頭喪氣的大軍,丹增知道自己完了,沒糧草,沒士氣,沒信任,這仗還怎麼打?
十萬大軍殺奔而來,意氣風發,這才兩天就如此落魄,不由得想到了敗走的論欽陵,原本還看不起他,以為徒有虛名,沒想到自己更慘,論欽陵起碼跑了,自己能跑嗎?
不由得,丹增看向另一邊駐紮的西方軍,足足五萬,士氣高漲,主將是鬆讚幹布妹婿,去過邏些城,陷入已經投靠唐軍,會放自己走?
一股悲涼湧上心頭,什麼意氣風發,什麼宏圖霸業,這一刻,丹增隻想回北方,回到自己部落過安生日子。
想到剩餘四萬都是嫡係,族人組成,背叛的可能性不大,丹增心中稍等,馬上召集千夫長以上軍官商議一番,最後決定連夜跑,回北方去。
一聲令下,大軍啟動,朝北衝去。
多吉派人一直監視丹增,知道又少了兩萬多,見丹增要跑,哪裏還會客氣,一聲令下,率軍猛追上去。
邏些城城牆上,秦懷道看到情況笑了,丹增不足慮。
段瓚正在工坊盯著駑矢打造,聽到動靜以為有人要進攻,匆匆趕來,看到追逐戰有些吃驚,但很快反應過來,興奮地說道:“大人,丹增死定了,咱們又贏了,大人的分化、拉攏之策英明。”
“都是將士們用命的結果。”秦懷道客氣一句,忽然話鋒一轉,低聲說道:“段將軍,按照吐蕃大軍駐紮情況推算,西邊十萬,多吉帶來五萬,剩餘五萬戍邊,已經表明態度,不足為慮,北麵二十萬大軍,丹增帶來十萬,剩餘十萬戍邊,會不會擁兵自重不好說,但起碼得知丹增戰敗後不會南下,東邊還有三十萬,這是最大的威脅,就看薛大哥和張昱將軍他們能不能擋住。”
“也就是說西邊和北邊的大軍沒威脅了,要不調一支暫編軍過去協助?或者等多吉追殺回來,讓他去,這人看著相對可靠些。”段瓚提議道。
“我想想。”秦懷道沉思起來,忽然被一陣嘈雜聲引起注意,抬頭朝東邊看去,一輛馬車整緩緩而來,趕馬車的不過十來人,距離有些遠,看不真切。
駐守東邊的暫編一軍將馬車攔住,一番交涉後,馬車居然直奔邏些城,並沒有被扣留,難道是自己人?
“難道薛仁貴他們出什麼事了?”秦懷道不由得緊張起來。
沒多久,馬車靠近,秦懷道看得分明,押送的人正是護莊隊,心中咯噔一下,趕緊查看大家表情,一個個無悲無喜,表情平靜,不像有壞事,心中稍等,等靠近城門時大聲喊道:“你們怎麼回來了?”
小隊長行禮:“少主,薛統領讓我們送論欽陵過來。”
“論欽陵?”
秦懷道大吃一驚,論欽陵怎麼落入薛仁貴之手,趕緊下了城牆,衝到門口,正好馬車上前,掀開車簾一看,裏麵果然躺著一人,整昏迷中,臉色發白,一摸額頭很燙,趕緊追問道:“說說,什麼情況?”
“回少主,去奪取城池的路上遭遇論欽陵殘部,薛統領主張進攻,一箭射中論欽陵戰馬前腿,馬摔倒,人摔落馬下,被薛統領擒住,大軍將論欽陵殘部擊潰,四散逃走,咱們人少,沒追,後來詐開城門,拿下城池,薛統領就讓我等將人送來,順便報信。”
“太好了,傷亡大不大?”秦懷道追問道。
“傷亡不大,城內就剩一支輜重部隊,約兩千人左右,沒多少戰鬥力,全部幹掉,薛統領讓我告知少主,城內糧食足夠一段時間,還有許多器械,守城問題不大,請少主放心。”
“幹的漂亮。”秦懷道一顆心落地,對段瓚說道:“段將軍,你跑一趟暫編一軍,找王猛,讓他帶著暫編一軍趕去幫忙,協助守城,還是以張昱為主將。”
“讓暫編一軍去?”段瓚有些不放心。
“執行命令吧,張昱他們隻有兩千人,不夠,暫編一軍是最合適的尋找,多吉追殺丹增不知道幾天才能回,等不起,總不能咱們去,把這兩天打造好的駑矢全部帶上。”秦懷道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