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這話,那手指還高擎著,筆直如矛地對準杵臼,眼底濃濃的陰霾活像在看奸夫。
杵臼內心苦,自己不過是衝五姑娘笑一笑罷了,怎麼就被主子嚴陣以待了呢?
想是這麼想,但杵臼哪裏敢吭聲的,隻得忙忙斂了笑容,僂了僂腰唱喏著退下。
四下窗霏都是緊閉,透過豆腐格的泥金窗紙,人影躍在上麵風卷落葉似的一霎沒了跡。
沈南寶在這樣的光景裏轉過頭,對上蕭逸宸那張寒涼又自得的臉,毫不留情地戳穿道:“殿帥不是已經叫了旁人去帶風月上來?”
蕭逸宸眉梢猛地一跳,燙了嘴似的,“我怕那人不利索,帶人過來帶得磨磨蹭蹭的,遂叫杵臼去緊顧著。”
沈南寶長長‘哦’了聲,原以為會逮著這題不放,沒想低下首默默啜飲起來。
蕭逸宸翼翼覷著,看到那纖長而潔白的脖頸,微微彎曲的姿態延展出蓮花根莖一樣的優雅,優雅而孱弱,孱弱得一隻手都能將它折斷。
蕭逸宸看得深,沒曾注意沈南寶已經抬起了頭。
發覺那視線釘子一樣釘在自個兒身上,沈南寶不住地蠕了蠕唇,“殿帥,您在看什麼?我臉上有花麼?還是您在審視我是不是長得像捧哏?”
蕭逸宸窒了下,腦子一時沒轉過來,“捧哏?”
沈南寶看他懵懂的樣氣不打一處來。
這人是狗投胎的麼?記性這麼差?自己說過的話扭頭就忘了!
她放下盞,皮笑肉不笑地道:“殿帥貴人多忘事,記不得就記不得罷。”
這哪兒跟哪兒呢?什麼貴人多忘事,什麼記不得就記不得,她有話就不能好好說麼?非得要說得跟猜謎一樣?
蕭逸宸眉眼打著官司,有些語重心長地道:“五姑娘咱們也是坦誠相見過的了,說話就不要這麼彎彎繞繞。”
坦誠相見這個詞用得好,直叫沈南寶一霎回憶那天被他抵在門扉上驚慌失措的那席話。
沈南寶驀地紅了臉,又羞又惱的從鼻裏哼出一聲笑,“殿帥說得是,殿帥火眼金睛,哪能看不出來這些人的阿諛奉承和虛假情意呢,看得多了,所以也不得勁看我的捧哏呐。”
蕭逸宸這下是想起來了,也算是明白了,原來是自己先前那話惹惱了她。
可是,那句話他真真是發自肺腑說的,她一徑這麼戴麵具示人,對他也如此,那還算什麼歡喜他。
何況也不嫌格澀麼?
蕭逸宸隻覺自己一抔熱血又被扔進了沙漠,不禁哀哀地道:“五姑娘,你怎麼能扭曲我的意思呢?我就是覺得待我你不必這麼著的,累得慌不是?”.伍2⓪.С○м҈
沈南寶聽了這話,差點來了個倒噎氣。
所以他這話是在怪她不識抬舉?怪她不理解麼?
沈南寶長舒口氣,牽了個笑,“殿帥說的是,那我以後不這樣了!”
蕭逸宸咂摸著這話有些不對,但好像又沒什麼不對。
算了,總歸是順他意了,他再拗著這話說下去就沒了大丈夫的氣節了。
所以,蕭逸宸一副大包大攬的氣勢點著頭,笑得很得勁,“這樣就好!五姑娘以後對我有什麼話就說什麼話,不必顧及那些。”
沈南寶這下連笑都不笑了,轉過身,捧了桌上的茶啜飲起來,情願把一張如花似玉的臉埋進那方寸大小的盞裏,也不願支出個眼看他。
杵臼領著風月來時,就看到這樣冷淒淒的景象,一壁兒腹誹主子您又說了什麼不著四六的話,一壁兒作揖道:“大人,風月來了。”
這時沈南寶才終於舍得抬起頭,看向那多日未見的風月。
風月也看著她,一雙眼紅彤彤的,小碎步地迎到跟前,泥首道:“小的叫姐兒擔憂了。”
沈南寶被她這樣弄得淚眼婆娑,直拍她的肩頭,“你擔憂我,我也擔憂你,都是相互的,快起來罷。”
風月順著她攙扶起身。
沈南寶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那鄭媽媽沒苛待你罷?”
苛待定定是苛待的,但這事哪能和她說的,何況也算是落個好結局,再叫姐兒勻這份苦就有些多餘了,遂風月搖了搖頭,“沒呢?姐兒您曉得我是個不吃虧的主兒,鄭媽媽再厲害我也敢向她齜牙咧嘴!”
她說著便扮起了怪相,看得沈南寶忍不住笑,連連點頭,“我瞧你這架勢,就是沒震住鄭媽媽,那也是嚇到她了。”
你一言我一句,說得情意繾綣,那相對的四目,也纏綿難分。
蕭逸宸越看心裏越不是滋味,她何曾這樣看過自己?她不是喜歡自己麼?難不成這點喜歡還比不上對個下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