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歎為觀止(2 / 2)

沈文倬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有多麼口不擇言,他緩緩鬆了拳,“五妹妹……我……”

風月才不聽他說這些,氣篤篤地將漆銅托盤往案上一摞,便放盞添茶。

清透的水流從壺嘴泄出來,一如沈南寶的嗓音,清嘉的、溫潤的從沈文倬耳邊一閃而過,“三哥哥,先喝口茶罷。”

風月也在旁拉長了聲調道:“是呀,三公子先喝口茶罷,潤好了嗓子,這接下來的話才不打頓呐。”

一通話陰陽怪氣,一徑讓沈文倬紅了臉,他很快抱了拳朝沈南寶作揖,“五妹妹,對不住,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著急。”

沈南寶忙忙扶起他,“我知道三哥哥是擔心。”

看到他那雙眼像施入了朱砂,漸漸紅起來,沈南寶笑了笑,“說起來,三哥哥這樣說話,我還挺高興的?”

“高興?”

沈文倬訥訥看著她,她笑得那麼恬淡,就和那春光一樣,能消融心頭上的那些堅冰。

沈南寶點了點頭,“因這是三哥哥在意我的表現,如果三哥哥不在意,不把我當回事,怎麼可能這麼氣這麼急呢?”

在意?

沈文倬苦笑。

他的確是在意,在意的很。

但這樣的在意是生在陰仄地、見不得天光的在意,是說出來隻能被冠以‘長輩關心’‘長輩愛護’名頭的在意。

他甚至羨慕,甚至嫉妒他的好友,即便他得不到五妹妹的心,但他可以堂而皇之的說情,說念。

而他不能。

他隻能遠遠觀望著。

努力把這樣的感情按捺在內心深處。

沈文倬寞寞垂下眼,哂笑道:“我也隻能幹著急罷了,什麼都做不成。”

越說越艱澀起來,他胡亂用手擦了一把臉,將愧疚、後悔都揉成七零八碎的一團,“甚至,要不是我當初帶你去靖水樓,你就不必認識舒直,也不必走到如今這樣的困境。”

沈南寶聽了這話,笑著將茶捧到沈文倬的跟前,“三哥哥,你別這麼說,你也不知道會這樣,更何況,就是你不帶我去靖水樓,焉知我不會因為其他事和他見麵。”

誰能預料到後事?

就是她重生回來不也遭遇了那麼多此起彼伏的驚險。

所以人啊,在困厄時要緊的不是重頭再來的逃避與哭泣,而是勇往直前的機智與決心。

這樣,就算再困難,那也會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沈文倬欽佩於她的從容,可還是忍不住擔心,“我還是去和祖母說一說罷。”

沈南寶搖了搖頭,“祖母那樣說一不二的性子,是三哥哥您說了就能成的麼?何況,祖母還有爹爹而今那麼極力地想撇清他們,為沈家正名,哪裏還會在意我的死活?”

她說這話的時候,嗓音依然是淡的,仿佛早已習慣了。

可是在沈文倬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怎麼能?五妹妹,你也是祖母的親孫女,你也是爹爹親子,他們怎麼能棄骨血於不顧?”

回答他的是沈南寶望過來的笑眼,瑟瑟秋光從漏花窗照進來,落在她嘴角提起來的那點弧度,那麼明亮,那麼刺眼,看得沈文倬腦袋都嗡嗡的一陣響。

他突然想起寒食散,突然想起祖母和爹爹當著他的麵如何惡懲的那兩個丫鬟,又如何一筆帶過了彭氏。

他突然有些理解了。

卻又突然陷入更深的疑網裏。

但這樣的話,沈南寶不會再說,沈家的虛偽以及麻木,前世她已經嚐盡了,這輩子她連提都不想提,隻是送走了沈文倬,沈南寶站在廊下,喃喃道:“這是為什麼呢?”

她明白人都是有自私的那一麵,再是至親的都會權衡利弊。

所以爹爹才會這樣斬釘截鐵地要休了彭氏,所以祖母才會這樣迫不及待地要送走沈南伊。

可是她呢?

她做錯了什麼?

要這麼冷漠,更甚是無情地待她?

就是因為從小沒養在他們膝下麼?

但,就算如此,就像祖母時常念叨在口中的那一句‘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

她和他們不一如是麼?

扼腕尚且疼痛無比,拿了親孫女去填窟窿難道就不捫心苦楚麼?

這一句又一句的質問,最終凝結在最後一抹餘暉裏,四野盡黑了下來,有提著燈籠的下人在一盞一盞地點著燈,慢慢地,在漆黑的世界裏蜿蜒出火龍的軌跡。

按照她的吩咐去打探的風月,從那片光帶裏走了過來,“姐兒,如您所想,並沒有。”

忽而一陣風來,拂得燭影亂顫,溜過沈南寶的那雙眼,一閃而過洞明的神采。

她微籲了口氣,“果然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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