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雖是相見數麵,但從第一次見麵之後,極少看到她的笑顏。她的笑,總似是帶著淡淡的傷,帶著淺淺的憂,有著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哀涼,讓人好不心痛、心酸。
“我們都是受過傷的人,好似兩隻受寒的刺蝟,抱在一起唯一的結果便是彼此都受傷,我不要。”
“刺蝟?那是什麼東西?”我惘然的看著她,“你這麼小,誰欺負你了?”
她良久不曾言語,就在我以為她隻是一番推脫之辭時,她卻忽的仰首,深深的吸了口氣。明亮的月色裏,我看到了她眼角閃爍的亮光,她哭了?心有被刀割的感覺。
“你去做你該做的事,記住我們之間的約定。”
就在我想要看細看她的神情時,她卻是猛的低了頭轉身便走。
“王梓清……”
這是我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有點慌亂,有點急切,又有點心痛。
她沒有回身,隻是站在那,靜靜的等著我把話說出來。
“你可不可以等我三年?三年之後,我……”
我看到她的身子似是僵了僵,但更快的卻是她搖了搖頭。那一瞬間,我很想衝上去問她,為什麼,為什麼要一再的拒絕。三年,三年之後我一定可以讓她風風光光的嫁進藍俯,讓她坐擁天下巨富。然,我卻沒有勇氣上前,耳邊是她說的那句話,“我們都是受過傷的人……”
真的很難明白,上天既讓我在最初的時間裏遇上她,為什麼到得最後我仍然是失去的那個人?
再次相見,是她出嫁之日。
我看到了她的十裏紅妝,看到了她要嫁的那個男人。
謝俯的夜沐安。
如果知道這次的出嫁會讓她受盡那些傷那些痛,我一定會不惜一切的阻止。可是這世界上沒有如果。
她派了心腹丫鬟來尋我,隻給了我一句話,“約定是否有效?”
我苦笑,將彙通天下的印鑒交給了她派來的丫鬟。那時候我忽然有種很不好的想法,她是不是出事了?她想要做什麼?可是她不同意我的涉入,她說,民不與官鬥。我再次憎恨自己的軟弱。可是卻知這一生,我都不可能違背她的心意。
終於,我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她的身側,終於我慶幸,她的人生裏或許會有我的一分之地時,崔雲驍卻出現了。一個愛得不比我少,愛得卻比我勇敢的男人。輸給他,我無話可說,我隻希望在她未來的一生裏,再不會有風有雨。
妝朵,天使一般的女孩。
若不是心的位置太小,我真想將她放進來。可是心裏已經有了一個人,如何還能再愛另一個人?
她哭,她鬧,她尋死覓活……她做盡一切。
所有的人都在勸我,就連梓清也勸我。我明白她們的好心,可是愛與不愛是心自己做出的選擇,我如何能違背自己的心意?
我不想讓梓清難過,我不希望她內疚,愛她是我的事,如果這份愛讓她感覺到了沉重,那麼我情願自我放逐。我選擇了默默的離開,在一個她們都看不到的角落裏,默默的悄然的關注著她的一切。
梓清,這一生,我隻希望你能幸福,你的幸福便是我的快樂。知道嗎?
又過了多少年呢?
我不知道!我隻覺得在她的身邊,時間似乎特別容易的流失。轉眼間,已看到鏡中自己兩鬢斑白。而她褪去了稚嫩,不,她從來都是沉穩的,老的隻是我。
那年,她的一雙兒女已是垂髫童子時,安慶公主作古了。我忽然就感覺到了一種不安。我以最快的時間凝聚了所有的財富。並且讓人密切的關注著宮裏,關注著嘉慶王俯的一舉一動。我想,或許這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崔雲驍卻忽然上折求呈削王了。皇帝沒有疑意,接受了他的求呈。
在一個細雨紛飛的日子裏,嘉慶王和王妃消失在了京城的遠效小徑上,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我目送著那個嬌弱的身影,一如很多年前的夜色裏,那個背身而過的身影。都道咫尺便是天涯,這一生,我們終究注定相隔遙遠。
後來的很多年裏,我派了人四處打探他們的消息,然卻一無所獲。隻是聽人說,在江南浩瀚蓮湖中曾有一對神仙似的眷侶遊過;在塞北雪峰之顛,在漠北漫漫黃塵中,都有人看到了他們的身影。
又是一年秋月時,我在她曾歇過的院落中,遙對明月,舉杯相邀。忽的便想起她很久之前教我的一首詩:“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