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望向了天穹,隔著那風雨飄搖的垂帷,他注視著那金龍浮塵在雷雨中。

他久久沉寂,直到一聲痛苦嗚咽打破了他的沉思,令他回過了頭。

“野種。”

橫翁躺在水幕內,他喘息著望著元吉,眼中是奚落的憐憫。

“鹿不品教了你七絕劍,少年時便打遍崇都無敵手,殺人如麻。”他掙紮著用手臂前行爬近,“一個死士,人人唾棄的野種。哼哼,而今沒想到居然是皇帝的兒子,這可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元吉注視著他猶如看著垂死的螞蟻,他說:“你今夜來就不曾想要回去。”

“不錯。”橫翁麵色紫紅詭異,眼珠裏滿是充血的血絲,“你殺了我唯一的兒子。我橫翁從一介跑江湖的麻衣,到一手創立白馬幫,在代州更是千畝之地為跑馬場。人活一生,隻為後代血脈。你斷了我的根,我今夜來,從沒想過要活著回去。”

元吉目光森寒,說:“你兒子是助紂為虐。”

“豬腦子。”橫翁艱難喘息著罵,“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倒賣軍糧有利可圖,可若是毀壞九州了根基,他龐博藝圖什麼?龐博藝可是隻手蓋九州的大人物,他為九州延續的是命,每一步都是,是你斷送了他的大計。我兒子賺取不義之財,謀無辜百姓的命,可這天下哪個人不是虎口奪食才能活的?你隻看到那些坐在館子裏吃熱酒咬肉食的,卻不曾看到冷粥樹皮裹腹的。我兒子做的是大義之事,顧再青也是。你們殺錯了人,卻還口口聲聲說什麼除暴安良。”.伍2⓪.С○м҈

他說了很多話,咳嗽的厲害,雙眼也緊跟著溢出了血。

“你不是堂前燕,跑江湖的難處你不懂,可你不問緣由就殺。”橫翁氣息微弱,“野種是畜生,不懂人間情。我今夜會死,你也會,皇帝不會放過你的。野種……野種……”

橫翁躺倒在地上閉眼,胸腔起伏了幾許後停了。

元吉望著他死去的模樣沉思,隨即眺望上空注視著金龍。

“我靈力不多,可以在外為你們撐開陣法。”劉台鏡掀開琉璃瓦注視著下方兩人,“但若是慢上半分,我不能保證。元吉,那金鯉是景誠帝飼養在天河裏的青龍,四靈聖獸,你我決計敵不過。唯有逃出去回到開淵穀,稟告師門長輩在做定奪。事關四靈,修道者必然全力以赴。”

元吉注視著他,平靜地說:“從出穀那日起,你一直在引導我走向崇都。一樁樁一件件發生的事都和你有關係,隻是我不明白,你既然做了那麼多的安排,為何還多此一舉需要我來助你?在我看來,你一人就能複仇。”

劉台鏡下巴上淌著雨水,他凝視著元吉說:“我的母親死在皇後手裏,你的母親也死在皇後手裏。我們同病相憐又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我看你可憐,僅僅因為可憐,所以我想讓你知道你的身世和真相。”

元吉與他對視著,旋即說:“我是很可憐,但我生在甄府長在甄府。鹿先生給了我一柄劍,我活著是為了小姐,不是為了複仇也不是為了樂無雙。你會錯了意,我也不需要。”

劉台鏡眉頭緊鎖地說:“活的明明白白有什麼不好?你是人,若是當年無皇後從中作梗,你便是大鄭的皇子!你流的是皇家血,不是什麼人人唾罵、糟踐的野種。”

元吉冷笑著說:“劉台鏡,你一定沒去過大漠邊陲的小縣城吧?那裏到處都是野種,可沒人會因為自己是野種就自甘墮落。隻是活在這世間是必須自甘墮落的。我們偷到一塊肉會搶著吃,嚐到一口酒會抱在一起睡的昏天黑地,如若有一個好心人能收養我們……”

元吉說著看向甄可笑,對方迎視著他的目光,不禁抿緊了唇線。

元吉真誠地說:“我們會把命交出去,任憑驅策。”

甄可笑感動地握住了元吉的手,說:“元吉,由我來破陣,你帶著你妹妹和高城先走。”

元吉聞言頷首,他說:“我救出兩人後就在回來救小姐。”

甄可笑像是從前那般朝他微笑,她點了點頭,旋即運起殘餘不多的靈力,緊跟著踏出三步將靈力盡數傾注入驚雪劍!

驚雪劍頓時通體泛現秋水寒芒,一股純粹驚人的劍意緊跟著彌漫了出來!

“那處長明燈。”劉台鏡指出要害,“那是陣眼所在,隻要破開陣眼就可以打開生門!”

甄可笑立刻抬劍於臉側,對著那水幕之內的長明燈猛然一刺!

一道劍意絕塵的劍氣陡然從劍尖衝出!

嗡!

劍氣擊中水幕,劇烈的波紋漣漪蕩漾不休。甄可笑神色嚴肅地注視裂開的波紋,剛想再運靈力繼續破陣。

可一口鹹腥的血水從口中噴出,她捂著腹部停下了動作。

這一幕令高城和劉台鏡都驚駭地瞪大眼,但就是這時,一股歸於殘暴的靈力陡然從樓內彌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