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引燃的契丹人營帳,經過長時間的燃燒,雖然早就沒有了明火,但卻依舊往外散發著滾滾濃煙。

即便太陽已經東升,也無法用霞光將遮天的濃煙驅散,整座營盤內,一切看上去都是灰突突的。

唯獨雪地上片片閃著幽光的血泊,顏色鮮豔而奪目。

隻不過從中散發出的濃重血腥氣,與濃煙裹挾而出的焦臭味道混合在一起,讓人忍不住作嘔。

堆積起的幾處屍山中,也偶爾傳出痛苦的呻吟,與讓人毛骨悚然的哀嚎。

由視覺、嗅覺、聽覺,以及觸覺這五感中的四感組成了一幅地獄般的畫卷。

羅一躺在隻剩半個車身的車架上,目光麻木且無神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他預料到冷兵器時代的戰爭會很殘酷,但卻沒想到這份殘酷會超出他想象的極限。

首先就是累,從半夜衝陣開始,一直打到了天亮,整整打了大半天,可以說是純純的體力活。

硬要形容的話,這種累就類似於那種不常運動,卻突然跑五公裏。

好不容易邊跑邊吐挺了下來以後,結果發現居然還要再跑個五公裏。

其次,羅一算是體會到了人在絕境中會有多麼瘋狂。

根本就沒有什麼減員百分之三十,這支部隊就會失去戰鬥力這一說。

吐六於部瘋狂到整個部族拚到隻剩下了孩童的地步,並且這些呆愣愣傻站著的孩子,沒一個超過十二歲。

羅一手中最後拿著的刀,早就不是最初的那把,中途至少換了四次,全都砍得卷刃了。

到了最後肚破腸流與殘肢斷臂什麼的,已經看了沒有任何感覺。

就跟做菜砍骨剁肉一個樣,隻不過擺在麵前的是哇哇怪叫的活人。

可以說人性與理智已經被麻木與機械所代替。

另外,羅一發現安慶緒率領的這支範陽軍是真的強。

除去最初因踏索與箭矢有折損,後期下馬步戰幾乎就沒見有倒下的。

而刨除廝殺的殘酷性,唯一讓羅一欣慰或是有收獲的就是左右兩團這次表現的也不錯。

雖然沒有範陽軍表現的那麼猛,但下馬結陣打得也有模有樣,經過這一次,絕對可以蛻變成一支強軍。

“起來,吃茶湯。”在羅一躺著的大車不遠處,李泌將架在篝火上的銅釜取下,拿起一根木棍敲了敲車架,“再躺下去就要染了風寒。”

羅一沒有動彈,隻是轉動了眼珠,將目光的目光看向了李泌。

李泌無奈的搖搖頭,“明明是打了勝仗的,非要弄得跟吃了敗仗一樣。”

倒了碗茶湯讓風吹了幾下,李泌走到車架旁,將茶碗遞到了羅一的嘴邊,“吃完暖和暖和趕緊起來。”

“嘖嘖,這位陣斬十二顆賊首的少將軍,連吃茶都要人喂了?”

李尚客一屁股坐到了車架上,將羅一扶了起來,“裏麵的袍子早就被汗水不知道浸濕了多少回。

趕緊起來吃茶湯,吃完再走動走動,不能這麼躺著。”

“我現在說話腔子都疼。”羅一艱難的抬手哆哆嗦嗦的接過了茶碗,結果沒等喝到嘴裏,灑了一半出去。

“哎呦,這是真累著了。”李尚客扶住羅一的手,讚許道:“這次你是真不孬,有個人樣子。若不是衝陣時你頂上去的及時,躺在地上的怕就是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