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弄土地的人們,總是起得早早的。
即便離著秋收還有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已經不需要灌溉農田。
可天剛剛蒙蒙亮的時候去往田間的小路上還是有了許多的身影。
這些身影走進屬於自己的田間地頭後,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或是將紮得草人弄得再穩固些,或是蹲在壟溝旁仔細看著長勢不錯的莊稼。
這副豐收在即的喜人畫麵,讓在炕上窩了兩天的羅一心情倍感舒暢的同時,突然發覺不知不覺間,肩上的擔子已經沉甸甸的了。
眼前新開拓的大片黑土地是他主張的,田間忙碌的身影是他想辦法從白崖城謀劃來的。
再遠些的溝渠也是他安排將士們挖掘的,身後豎起的高牆,同樣也是他安排修建的。
點點滴滴的改變已經成了他的心血,而這裏的人們其實也已經與他融為一體。
眼前的黑土,靜靜流淌的梁水,以及隱隱傳來的雞鳴狗吠,充滿了那種鄉下的煙火氣,更是成了他的羈絆和那種滿是自豪的成就感。
想到這,羅一心中的滋味變得有些複雜,用力踢了一腳地上的土塊,長歎了一聲。
人一旦有了羈絆,想自私都難。安胖子真反,想要獨善其身怕是沒可能了。
“這麼早起來,你就是看莊稼地的?”
來東亭這些日子,安九郎已經知曉羅一練刀已經成了軍中一道特有的風景。
起來撒尿看到羅一穿得整整齊齊,安九郎以為是要去練刀,匆匆忙忙套了衣衫就跟了過來。
沒想到羅一竟然是在城角下望著大片的莊稼地發呆。
不滿地吐槽了一句,安九郎十分鬱悶的繼續道:“你不是該練刀嗎?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窩在炕上或是縱馬遊玩呢。”
“是你自己跟過來的,我可什麼都沒說。”扭頭打量了兩眼看自己笑話不成變得五脊六獸的安老九,羅一挑了挑眉道:“先生都走了,你怎麼不跟著一起走。”
“你這是在攆我?”安九郎將嘴撇得老高道:“若不是阿耶非讓我到東亭跟著你曆練,你當我願意待在這呢?”
頓了頓,安九郎氣呼呼道:“我說你也太不拿我當回事了吧。
見你的頭一天就告訴你了,你是一點都沒聽進去啊。”
“是這樣?”
羅一是真沒注意頭一天這小子說了什麼,光顧著和高尚商業互吹了。不好意思的咧嘴笑笑道:“不是厭你,隻是範陽下邊那麼軍,而且使君自己又是一員名將。
東亭可是將弱兵懶,又是個如鄉裏之地,把你安排到這來,就不怕把你耽誤了?”
聽了羅一的話,安九郎更來氣了,用力揮舞了一下拳頭道:“羅大郎,你是故意在炫耀吧。
脫離都護府的那些高句麗人把持的各州都是人家自己投過來的?
吐六於部那一部一戰而歿是人家自己抹的脖子?
那兩千多虜獲的室韋人是人家自己跑來束手就擒的?
冬日裏的大瘟死了那麼點人,是誰都能做到的?
再往前推,又能救命味道又烈又回甘的什麼酒中精是個人就能琢磨出來的?
堪稱神仙手段的夏日製冰,也是尋常人能想出來的?”
說到這,安九郎的火氣似乎是消了不少,眼神變得即羨慕又敬佩道:“更氣人的是,你居然賺錢上還是個好手。
現在從柳城到範陽,軍中不管胡漢,是個將領就沒有不誇讚你的。
甚至就連百姓們也知曉了你的大名,都說托了你的福,酷暑能吃得起冰了。
而且連帶著東亭都跟著揚了名,都說不出五年,東亭會是遼東首屈一指的繁華之地。”
頓了頓,安九郎的目光變得帶有一些小怨念繼續道:“你居然說東亭如鄉裏之地,手下的將士還將弱兵懶。
更是口不對心的說什麼跟著你曆練會耽誤了人。
那旁處與旁人與之相比成什麼了,都是些隻知道吃食的蠢貨?”
“說你是口不對心才對吧,方才還說不願意待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