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蒼穹上星月的黯淡,宅院裏也逐漸變得安靜下來。
沒了觥籌交錯與談笑,廳堂一下從人聲鼎沸變為了寂靜無聲。
隻有廊簷下隨著風搖曳的幾隻燈籠,倔強的用幽光證明著這裏不是冷清一片。
坐在廳堂內的羅一,臉上再沒了推杯換盞時的笑意。
變得如同廊下燈籠盤發出的幽光,忽明忽暗。
李泌端著茶碗,‘吸溜吸溜’嘬了兩口茶湯,輕輕歎息一聲,“人都撤下去了,你還不去歇息?”
“你覺得這樣明知故問很有趣?”夾了塊木炭扔進火盆來回撥弄,羅一沉聲道:“你知道我想知道什麼,捋順清楚了就趕快說。”
李泌將雙手捧住茶碗,看著褐色地茶湯,嘴角勾了勾,微微一笑道:“我可沒你那麼聰慧,猜不到你最想知道什麼。
而且你想知道的也太多太雜,就跟這茶碗裏加的佐料一樣。
你不問,我怎麼知道你最想先知道哪個。”
羅一放下竹夾,扭頭斜了一眼李泌,氣哼哼道:“也不知道跟誰學的,氣人的功夫是大有長進。”
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羅一臉上仿佛罩上了一層寒霜,眼底閃過一抹慍色冷聲道:“按品秩,聖人給賜下的這座宅子本就就已經僭越了。
又將皇室的道觀給連在了一起,這簡直就是要將我置於死地。
常駐道觀的全是女冠,其中有沒有公主我不知道,但前來祈福的,絕對會有公主。
把道觀與宅子給連到一起,這心思真是太歹毒了。
根本不用什麼確切的證據,隻要捕風捉影,我就百口莫辯。
如果這不是有人在布局,打死我我都不信。
而能做到這一點的,隻有那麼幾個人。
你覺得誰最有可能,又該如何破局。”
從灞橋到入城經曆的種種,讓羅一的心情就跟坐過山車一樣忽高忽低。
不過總體還在一個能接受甚至還算比較樂嗬的一個範疇內。
但接下來進入崇仁坊發生的事,讓羅一不但心中發涼,還充斥著憤怒與疲憊。
他隻是想安穩的活下去,沒什麼其他的要求。
硬說有,也是在物質上盡可能的豐富些。
而且就這麼個簡單的目的,怎麼就這麼難達到。
不但勞心勞力,還要出生入死。這簡直已經與初衷背道而馳。
可即便這樣,他也認了,一是沒有舍便沒有得。
不先豁出命去,以後也沒法過安生日子。
另外,身為男人,擔當還是要有一些的。
既然已經走上從軍這條路,又還算有些能力,那就盡可能的做得好一些。
什麼守護族群,讓全球都成為大唐村之類的,他沒這個本事做到。
但會盡量做到讓身邊的人不被異族人所欺壓所屠戮。
他這兩個出發點,或許與朝堂上經略遼東的目的並不一樣。但過程與最終的結果是沒什麼區別的。
甚至是對於河北的種種矛盾,都在竭盡所能的去想辦法解決。
怎麼就有人總想讓他死,總想將拖進權力鬥爭的旋渦。
李泌看了眼臉若寒霜的羅一,將茶碗放到案幾上,笑吟吟的反問道:“你覺得是李林甫,或是是楊國忠,亦或是五姓七望的人給你設得局?”
“你這樣皮裏陽秋的,真沒什麼意思。”用力握了握拳頭,羅一低下頭輕聲道:“不管到底是誰設得局,都讓人開始有些失望了。”
拿起茶壺給羅一倒了碗茶湯遞過去,李泌搖搖頭道:“我看你是被那些小娘迷了眼,心思全都放到這上麵了。
如果這樣你都覺得受不了了,那我勸你以後還是別入朝堂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