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第029章 到底在僥幸什麼?(1 / 2)

他確然自卑,可叫李綏綏直直戳破,更是難堪至極,一時麵紅耳赤,無言再道。

李綏綏靜靜看了他一眼,才又道:“聽說,幾年前你父親突然病故,你母親傷心成疾,你妹妹也是體弱多病,再後來你便輟學了?”

這話拐得太快,章繆愣怔之下,就聽李綏綏又問:“聽上去是挺慘,所以活不下去,便借了水錢?”

章繆深吸一口氣,平緩了情緒,才道:“當時母親病重,鹿兒又素有咳疾,都需以藥維持,本來積蓄也不多,家中突變,世態炎涼,我們親戚少,鄰裏……也並非富足……到底是一個錢也沒借著,也是走投無路才借水錢,卻不想,沒將母親留住,還連累鹿兒做這些粗活……確然,是我無用。”

這說來話短,中間的艱辛可知一二。

李綏綏歪著頭看著他,半晌才道:“這事,你確實無用。最開始你便不該抱有僥幸,以為你父親那點積蓄可以拖過艱難,你身為家中唯一男人,早該站出來支撐,讀書不是借口。再說,那水錢是你該去借的?你興許想著最不濟犧牲自我賣了一身皮相,妄圖走個捷徑,以為自己多麼大義凜然,嗬……可你又放不下清高和臉麵,那麼,你到底在僥幸些什麼?”

一字一句,淡淡而來,卻抨擊地章繆潰不成軍。

“或許,是僥幸著能遇上貴人這樣的人……”良晌,他才開口,聲音低若蚊蠅。

李綏綏輕笑:“所以,最後你是賭贏了?”

“算嗎?”他抬眸看著她,眼裏帶著一絲希冀,“貴人能為妙書報仇,章繆鬥膽,請貴人替我父昭雪。”

“這便是你想請求的事?”李綏綏看著他,淡淡道,“可你要知道,妙書死得其所,我沒有替他不平的意思,隻是借題發揮,我不做沒有價值之事。”

章繆雙膝一彎,沉沉跪了下去,垂頭恭敬道:“貴人懲奸除惡,大快人心,若有我能效犬馬之勞的地方,定然在所不辭,章繆隻懇求貴人助此事。”

“懲奸除惡?”李綏綏笑了,“我可不是你這樣的大聖人,再說了,你覺得,你能為我做什麼?”

章繆脊背一僵,他一個連家都養不了的人,還能為她做什麼?

“好了,你先起來,讀書人跪我,可會折我壽的。”李綏綏伸手一抬。

章繆不動,又道:“前人芸‘人有賢愚,任人勿求過己’貴人大才,我比之不及,但小人有小人之力,前人又芸‘禮下勿辭,拒者無助也’,對我難如登天之事,在貴人眼中不過是翻手為雲,貴人能施恩於我一次,為何吝嗇再一次,若不是世道如此,冤情不得上聽,章繆一家也不至於走投無路,若貴人略施援手,章繆一輩子銘記在心,此生大德,做牛馬也當相報。”

李綏綏略起興味:“這前朝禁書你也看?”

章繆語噎,他說了那麼一通,她竟隻在意他的引用。

李綏綏笑道,“不瞞你說,我也看了,寫得真好,你起來咱們探討探討,你不知,從前沒人敢言,你倒是個有趣的,居然還敢說出來。”

章繆一臉哭喪,他哪有心情跟她探討禁書,他在一本正經請求她呢。

李綏綏揮揮手,忙不迭道:“行,那你先說你的事,說完了咱們再討論如何?”

章繆啞然,怔怔地看著她,一時無語,這人的心思真是……難以揣摩。

“可惜,你悟性太差,書都能背下來,居然還那麼傻。”李綏綏站起身,將他拉起,還不忘揶揄道,“聖人還曰:學者貴於行。你讀那一本本聖賢書,倒真是隻讀一遭而已?”

章繆更為窘迫,他也要有機會行啊。

“說吧,你父親怎麼回事?”李綏綏將人拖了起來,又落座,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洗耳恭聽。

章繆掩住欣喜,定了定心神,細細思忖組織了語言,才道:“八年前三月下旬,父親當時還依靠在戲班裏,戲班接了一處山莊表演的活,我隨父同去,那時我年幼,隻去長見識……去表演的人不少,那莊子又大又闊氣,戲班表演的時候,我就一時好奇,四處轉悠,可那莊子實在太大,我迷路闖進了後院,後來隱約聽見父親在喚我,我便尋聲而去……剛見著在廊下的父親,本欲應他,豈知父親身旁的門打開了,沒頭沒腦就是一劍穿心……”

說到這裏,章繆眼眶已泛紅,“當時我嚇傻了,躲在假山後不敢動彈,隻眼睜睜看著他們將父親拖走……後來,那些人,給父親安上了一個見色起意的罪名,說父親要輕薄那家女眷,出於防衛才落了因果……那班主畏懼權貴,又怕惹禍上身,連多一句問話都沒有,就草草給父親收屍……”

“我多番去找班主理論,班主欺我年幼,次次將我打了回來,當時母親還在奶鹿兒,生生氣得斷了奶,我將眼見之事告訴母親,本欲去衙門申訴,可母親不允,還以死相逼……此後,母親一直鬱鬱寡歡,又積勞成疾……鹿兒也……”

章繆雙眼通紅,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

李綏綏神色緊繃,手指敲在桌上,半晌才道:“你母親是為了你好,這事鬧大,你們母子三人,隻怕沒個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