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綏綏望著青花帳頂精神有些恍惚,耳中漫著嘈雜,賣鮮花製絛結的吟唱,販鍋貼賣魚飯的吆喝,討價還價,嬉皮謾罵,馬蹄嘚嘚、車輪轆轆,沸騰的市井之音,讓她感覺不真實。
一襲玄衣的水雀撩簾進來,看著發呆的李綏綏,長舒一口氣:“殿下,你要是再不醒,我可要把你送醫了。”
李綏綏慢慢側頭看他,眼裏還有迷怔:“這是哪裏?”
“我住的地方啊。”
李綏綏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嘴裏喃喃著:“還真是耳聽八方……”
“這叫大隱隱於市,誰能想到你藏這裏來了?”水雀頗為得意,“總不能把你送到翟府去吧。”
李綏綏定定地看著他,思緒清晰了起來,微微蹙了蹙眉道:“我不是說,先查探綠蕪她們的情況麼,你怎的……”
“你放心。”水雀擺手打斷了她的擔憂,“她們幾個被關在前院的客房裏,雖有人守著,但好吃好喝地招待著,看上去沒什麼……”
李綏綏神情一滯:“不是……水牢……”
“水牢?”水雀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都尉府裏還有水牢?”
李綏綏呆了呆,頓時無語望天,秦恪居然騙她!她還蠢得老老實實呆了一個多月!水雀望著她,幽幽道:“你還是先顧著你自己吧,原說好佯裝病倒,你怎的就真倒了?還好我提前扮做婢女去,嚇死我了。”
李綏綏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你要被關個那麼久試試,連個說話的鬼都沒!我沒被悶死就不錯了。”
她說著就撐著要起身,腦袋卻暈乎乎的,水雀趕忙上去扶了一把,給她後背塞了個枕頭,滿眼同情道:“那是挺可憐的,這都氣血不足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都尉府虐待你了。”
李綏綏滿腔不快:“這還不算虐待?那回頭我關你一個月。”
水雀幹笑兩聲,往後退著,連聲道:“哦,我給殿下熬了薏仁紅棗粥,我去端哈。”
“你確定你熬的?”
“買的買的……”水雀一臉訕訕,出去端了一碗粥進來,恭恭敬敬地道,“先吃點東西緩緩,有啥吃完再說。”
“聽你話裏的意思,事情不少?”李綏綏接過粥,輕輕撥著,淺嚐一口,溫度適宜,她肚子是真有些餓了,於是一邊吃一邊問:“定州的事情有眉目了?這麼快就回來了?韓秋水呢?”
“陳年舊案,哪裏那麼容易。”水雀端了一張凳子靠近床榻前坐著,換上一臉正色,“約摸山箬之前覺察出了什麼,在被關起來之前,給我傳了信,我就先回來了,韓秋水還在定州,我讓人跟著的,殿下還請放心。”
李綏綏微微頷首,又吃了兩口粥才道:“這一個多月,京都可有什麼大事?”
水雀默了默,看了一眼她碗裏的粥,於是道:“因著私生子的事,崔尚書辭了官,方有道接任,秦相那邊落了官家責備,到現在京都裏還在傳道他的事,嗬,都排上戲文了……”
他將關於秦賈兩家落得的因果都細細說了一遍,李綏綏才慢慢點了點頭:“蔣氏跟他一場還為了他生了一雙兒女,他能冷血看著這母子三人落了因果毫無動作,人都有底線,嗬,他到底不配為人,這隻人麵獸心的九關虎豹雖失了崔賈,但官家到底沒把他怎麼著,這不痛不癢,笑話看過了就過了,還得補一刀,讓這笑話變得不那麼可笑……”
水雀隻消看著李綏綏眸中的焰焰之光,就知道她心裏又在打小算盤了,心裏暗歎:才出來,這真是一刻也閑不住啊。
他又將西夏的事說了一遍:“如今大局已定,每年賜西夏歲幣銀絹六十萬,年入青鹽七萬斛,聽說這事爭議得比較厲害,不知如何傳至坊間,尤其招來不少鹽商的不滿,最後這事還登了小報,那小報消息靈通又敢寫,先是算了一筆賬,說光賜的歲幣銀絹就占比大啟財政收入總額的一成,算了賬又開罵,罵了西夏貪得無厭,欲壑難填,還罵了朝廷決疣潰癰,安弱守雌,欸……這罵是罵爽了,可也招來了禍事,那地下小報行老巢都被挑了……”
李綏綏嘖嘖兩聲,點評著:“唔……這憤世嫉俗的還真不少,就是太……嗯,莽撞不計後果了……”
水雀斜了她一眼,涼涼道:“和殿下作風無二致,都慣會逞口舌之快……”
李綏綏一個眼刀橫了過去,水雀聳聳肩:“欸,我這是直言不諱,明主當聽逆耳忠言。”
李綏綏翻了個白眼:“那可知誰去挑的?”
“聽大哥說,出動了巡檢司,所以才那般容易得手。”
李綏綏挑眉道:“姓龐的副都指揮使領頭的?”
“殿下一語中的。”水雀一臉佩服。
李綏綏滿目鄙夷道:“這有何難猜,上回小報登了秦仕廉醜事,他可沒忘呢,那龐天浩是他的人,這次公報私仇,也算讓秦仕廉出了一口氣,哼,這隻老狗麼……等著吧。還有其他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