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眼眸愈發深黯:“有何不同?”
李綏綏眨了眨眼,桃腮笑靨逐開:“憑高眺遠觀千燈呀,若不是為借秦三公子貴賓身份登船,我何故邀你來。”
秦恪雙眉斜飛,冷哼道:“看樣子今夜你籌謀不少,拿我當敲門磚還說得這般放肆,依我看還是回吧!”
“開弓便無回頭箭。”李綏綏從袖間扯出一條煙水紗遮了麵,斂去嬉皮之色,語氣輕緩而鄭重:“我保證,今夜所行之事都給得起你交代,秦三公子,請吧。”
秦恪原是敏感覺出有些不對勁,聽了這聲保證,心間更是突地重跳:“李綏綏……”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李綏綏揚手指向周側其他花船道,“倘若秦三公子不肯領路,那我隻好另擇貴客。”
秦恪唇角動了動,到底沒再說什麼。
聰明如他,怎會不明白李綏綏肯把計劃透出一二,無非是不希望他阻礙她出城,她隻是把他放在觀席一位,亦僅此而已。
當他們步上金鸞宮的木棧道時,岸邊已陸陸續續放飛天燈,有秦恪在,李綏綏暢通無阻登上大船頂層。
數以千計的天燈流陣,繚亂入夜空,盞盞璀璨,閃爍若星,百方之間蕩漾成暖橘銀漢,繁光綴天,壯觀甚矣。
船上之人或步上棧道舉目,或憑欄祈願,無不被這漫天浮沉的燈火所吸引、所震撼。
李綏綏的視線自始如一追著燈火升空,漆黑的瞳仁仿佛納進整片蒼穹的瑰麗,深邃熠耀著,秦恪半闔眼眸望向她,她似有所覺,濃睫微眨,目光撞進他眼中,即便是如此不合時宜,可有那麼一瞬,他仍是被蠱惑般失了神。
秦恪移開視線,聞著下方姑娘們心潮澎湃的喜悅尖叫,他道:“如夢似幻的禮物,原來你也喜歡,那下回……”
“湊個熱鬧罷,我又不是小孩,早不愛討這種花哨沒用的禮物。”李綏綏唇角微彎,笑語盈盈,“雖然一直希望自己活得不那麼現實,可偏生……我已經不會做夢了。”
秦恪沉默片刻,才聽見自己的聲音:“何必太認真,人生如白駒過隙,清風明月下,為樂當及時。”
李綏綏微怔,詫異地看著身邊的男人,她很想問他,何時變得這樣感性,變得這樣貪圖虛妄而障目於葉,他是在向她暗示什麼?
到底沒問出口,夢幻的天幕之下已徒生變故。
溫濔濔他們所乘的那艘畫舫橫停在登渡口,此時被另一艘船攔腰猛撞了下,艙內諸公子顛簸踉蹌,怒上甲板興師問罪,這尋釁之人自然不是別人,那廂船頭站著元赫揚以及數名親隨。
他們雖身著尋常中原服飾有所喬裝,但溫濔濔一眼見之元赫揚,當即色變,嚇得連連驚叫不止,諸位公子亦見他們個個凶神惡煞、虎背熊腰,但仗著己方人也不少,於是都硬著頭皮擔作護花使將她護於身後。
元赫揚一個縱躍便跳上他們的船,在諸公子警惕而憤憤的目光中,恍若無人般直闖進艙內,他要尋之人自然不在,幾乎是急不可耐扭身就衝著人吼:“她呢!”
公子們不知那個“她”指得是誰,隻覺得此人環頭豹眼,豪橫難惹,一時啞口不言。
當然,有一位除外,水雀一抹額上碎須,端得副又拽又紈絝的架勢直接出來“伸張正義”,朗聲便道:“又是你呀,上回在丹闕樓欺辱溫小姐,如今還追至這裏,小爺告訴你,這裏是大啟,有天理有王法有正義!由不得你們如此猖狂跋扈!”
他滿嘴豪語甫未落音,袖中鐵扇已滑至掌心,一個健步便衝向元赫揚,霎時鐵扇劃出一道冷芒,精確無比朝人麵頰兜頭拍去。
水雀出手委實快,眾人皆沒反應過來,元赫揚亦沒想到此人招呼都未打便直接動手,但到底身經百戰,下意識急速往艙內連退幾步,堪堪避其鋒芒,惱色已上臉,遂操著身邊圓凳怒砸而去,嘴裏躁怒著:“臭小子你找死!誰說我找……”
水雀全然不給他說完的機會,一腳將他掄來的凳子硬生生踢回,這廂才拉開架勢,元赫揚的親隨見狀紛紛跟著跳上畫舫。
沒曾想,幾名身著儒衫長袍看似斯文清雋的公子哥,二話沒說撩袍便朝他們猝然出手,其中一名西夏親隨腳還未站穩,猝不及防直接被蹬下船,甲板上一時亂了套,兩方人手硬拳相接纏鬥而起,那幾位公子拳腳利落狠辣,一看就是練家子的,哪裏是什麼普通公子。
真正的恩客都將溫濔濔圍在其中,顯然對這場突發的鬥毆有些倉惶無措。
反而此時,溫小姐臉上沒了方才的捉顫驚嚇,隻餘娥眉緊蹙,愁緒滿懷歎著:“這世上,到底還是有狹義之士肯為濔濔抱不平,縱使濔濔今日身死,也是幸甚至哉,無憾已矣……”
諸公子麵麵相覷,遂又看向戰圈中不畏惡勢力以少敵多的“狹義之士”,一時心緒難言,男兒的血性又有所躁動。
周公子第一個按捺不住,鏗鏘凜然道:“濔濔,我待你是真心,不止是嘴上說說而已……”
英雄救美的橋段自古有之,論男人在女人麵前逞能時那股子小宇宙爆發的熱血勁,當真是不計自己斤兩與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