塙麒和珞葭離開芬華宮的時候,天忽然地下起雪來。
對珞葭來說,在芳國那幾年,下雪早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了。
塙麒卻似乎有些淡淡的怔忪。
“在巧國,即使是冬天,也極少下雪的。”他說話的聲音很輕,而且隻是自言自語,所以,他以為珞葭不會聽到的。
隻是,珞葭向來聽覺敏銳。腳步微微一滯,卻還是沒有停下。
他們離開芬華宮時是晚上。
從宮門出來時,並沒有受到阻攔。門口的守衛態度恭敬地目送他們離開。想來,是已經被知會過了的,這兩位鼠客。珞葭暫且不提,塙麒是蓬山公的身份,守衛該是知道了的。
留在芬華宮裏的時間很短。卻依舊能發現,柒鉞和劉麒把這個王宮管理得秩序井然。由此可見,對柳國的管理,同樣該是條理分明,嚴謹慎重的了。其實,真的不太容易想像到,這樣一個國家,卻麵臨著“失道”。
所謂失道,簡單來說,是天帝對這個王失望了,要放棄了。
也許,是他發現自己錯了吧,發現露峰真的不適合做一個王,大概是想糾正這個錯誤吧,然後給柳重新找一個好的君王。應該是這樣的吧。
珞葭回望了一眼暗夜裏,似乎寧靜祥和的芬華宮。
白雉的死應該已經被發現了。但因為太突然了,必定不會馬上聲張開來。至少,現在看起來,整個王宮還是非常平靜的。然後,等到他們發現劉麒和柒鉞都不見了時,大概會驚慌起來吧。
雖說這個時候離開並不太明智,但珞葭還是不願意被那樣的紛擾牽絆住。
離開芝草前,他們並沒有去買騎獸。事實上,那麼晚,恐怕也沒地方可以買。
而且,塙麒的身體雖然還有些虛弱,但召喚出使令載他們飛行還是沒問題的。
然後,錦綃就似乎理所當然地成了珞葭的坐騎。
其實,連塙麒自己都覺得奇怪,錦綃向來脾氣不好,而且性子倨傲,連他都不太願意載,更何況是其他人。沒想到,對珞葭卻是難得地依順。
出城後,一直往東飛行,一夜無矛珞葭依舊神色清醒。
芬華宮裏,那三個人的紛亂糾葛,她看得斷斷續續,有些淩亂,但心裏卻是異常地清晰。
說不清楚是什麼樣的感覺,隻是忽然地明白了之前延王說的話。
麒麟,真的是很可悲的生物。
患失道之症而死,大概是每隻麒麟必然的結局。
為王而生,為王而死。也許,這便是麒麟注定的命運。
夜裏本就看不清楚彼此,更何況飛在天上時,兩人的距離也不近,所以,一直到天蒙蒙亮時,珞葭才發現塙麒的臉色不太好。這才驚覺,他的傷,還沒有完全恢複,本就正是需要休息的時候,哪裏吃得消這樣連夜趕路。
珞葭輕輕拍了拍錦綃的頭,示意它落地。錦綃對於她這樣的動作似乎有些微微的惱意,晃了晃腦袋,似乎在說,你還真當我是騎獸了啊。但它還是緩緩地朝地麵降落下去。
塙麒有些疑惑,隨即便命使令杳箬也落地。
落地之後,珞葭才發現塙麒的臉色比離開芬華宮時還要蒼白。
即使麒麟是神獸,那樣的傷,也還是需要時間恢複的。
“主上,怎麼下來了?”塙麒倒似乎對自己的傷並不在意。
“沒什麼,反正不急著趕路,慢慢走就是了。一會要是遇到城鎮,就先住下來吧。”珞葭依舊是那樣冷淡的語氣。
“恩。”塙麒隻是點了點頭。
說來也巧,走不了多久,便遠遠望見了躇的暗影。
這個叫“宜淄”的城鎮並不大,而且有些蕭條冷清。街道上來往的人,大多麵色緊張而慘淡。最下層的百姓其實感覺是最敏銳的,這個國家正在逐漸衰敗,每個人都恐懼著即將到來的災難。
進城沒一會,塙麒忽然愣了下,停住了腳步,轉頭朝城門口看去。
“主上,是麒麟的氣。不知道是不是劉麒。”說完,塙麒便轉身又朝城門走去。
珞葭隨即跟了上去,卻有些微微的疑惑。劉麒來這裏做什麼?或者隻是巧合?亦或宅其實不是劉麒?
出了城,隨著塙麒往東走了一段路,然後一座樹林。
沒一會,便看到獨自站在林中的身影。
確實是劉麒。
而他的麵前,是一座墳墓。
塙麒剛想現身,卻被珞葭拉住。
“你既然能發現他,他自然也已經察覺到你了。但他沒有出聲,說明他不想見到我們。”珞葭轉身便打算離開,“這個時候,他需要靜一靜。”
“恩。”塙麒輕輕點了點頭,卻沒有動。
珞葭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看他。
“那是劉王的墓。”雖然有些距離,但珞葭和塙麒還是看清楚了墓碑上的字。
珞葭順著塙麒的目光,再次看向劉麒。
“既然找到了,為什麼不把王帶回王陵安葬呢。”塙麒淡淡地說著。
“也許,這裏是劉王的故鄉吧,劉麒大概是覺得,他會希望最後回到這裏的。”珞葭猜測了下,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