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渡把自己手裏的破筆芯遞給樓初弦,有些不好意思:
“這支好像……有點破。”
不是有點,是很破,沈渡默默地想,他都沒臉再看一眼。
因此他沒有注意到,樓初弦並沒有把那支筆芯和其他筆放在一起。
青年的語氣淡淡的,但沈渡卻聽出了愉悅,“不會,很好。”
沈渡幹笑,樓初弦的喜好好像有點不一樣。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沈渡隨便找了張紙,開始寫上次沒寫完的《lament》的下一段譜子。
他其實大可以默寫簡譜,畢竟數字好寫多了,但簡譜終究比不上五線譜更專業。
五線譜是一串又一串的圖形,畫起來更耗費時間和精力,記憶時不能落下樂曲的細節,青年細長的手指握著黑色的筆,襯得他的皮膚更白,像是在紙麵上描繪著一張獨屬於他的音樂地圖。
他音符間建立著地標係統,一個個音符都有屬於自己的位置,恰到好處,描摹間會讓他回憶起握著琴弓的感覺。
似乎飄來淡淡的鬆香氣息。
沈渡垂下眼,停筆,低頭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右手。
指尖微微動了動。
他的手很白,可以看見一點血管。
沈渡比任何人都更加熟悉自己的手,對於大提琴手來說,手就是他們拉響戰歌和聖歌的武器。
青年的目光一寸又一寸地細細地看著自己的掌心,從指尖到手腕,再反過來看背麵,每一個紋路,每一個細節都沒有被他錯過。
——除了臉上的淚痣、照鏡子時看到的後腰上的小痣,他在右手的小指的第二指節處也看到了一個小小的黑痣。
讓沈渡更加深刻地意識到,這就是自己的身體。
沒有人比他更熟悉自己的身體。
他的右手微微握成拳,感受不到任何受過傷的痕跡。
沈渡的手微微顫抖,感覺心跳很快,他坐得端正,腰板很直,像是一棵青鬆,手臂微微張開,一上一下,懷裏像是擁抱著什麼。
左手指尖動得飛快,右手大臂帶著小臂,小臂帶著手腕,拇指和中指靠在一起,緩慢地動了起來。
下弓。
沈渡心潮澎湃,感覺身體裏有什麼活了過來,源源不斷的情緒彙入心間,他壓著情緒,再從手腕開始,沒有大提琴,沒有琴弓,沒有樂譜,沒有舞台,沒有觀眾,他無聲地來了一個漂亮的上弓。
左手指尖像是在琴弦上飛舞,似是蝴蝶吻上柳枝,柳絮簌簌落下,一舉一動都賞心悅目,青年低頭斂眉,既輕狂又沉穩,鮮活靈動,比任何時候都更撩人心弦。
沈渡輕輕吐出一口氣,收回手,重新看向自己默寫的譜子。
握筆加上最後一個sfz。
他的情緒也如同sforzando一樣,突然加強,內心的衝動仿佛要噴湧而出,進入到書中的世界後,他心裏一直逃避著一個事實,那就是這個時候他的手沒有絲毫受傷。
那他的心呢?
他心中的後遺症是根本不存在,還是跟隨著自己的意識,一同出現在了書中世界?
沈渡不想去想,想逃避事實,可他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還抱有一絲希望。
——在現實世界,哪怕他的手傷已經治好了,可是他始終無法克服心裏那關,他積極地接受治療,去看心理醫生,安慰高女士自己很快就會好,但是到底什麼時候好,是不是一輩子都好不了,沈渡自己都說不準。WwW.com